22.

    丹恒默默看着两人的对峙。"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醒，这两个人都已经互相看了好久了，也不说话。"他无意识地轻轻拨开刃的刘海。昏迷的他看起来十分安宁。

    "哈……"应星忽然笑了，"我就知道……"龙尊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他才停下大笑，"那我呢?

    "……你会活着的。"

    "然后亲眼见证你的死亡?就像那场大雨中的我一样吗?"

    "……"

    他扬起嘴角，像是嘲笑，"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啊，是无法接受，在你能救别人的情况下，放任他人死去，更无法接受，别人因你而死。"

    不止祂，丹恒也沉默了。

    "可是，你一个人又能撑起这个种族多久呢?迟早有一天，他们还是会无法抗住，因为各种不可知的原因走向灭亡。"

    "但……"祂刚开口便被打断。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你的观点的。你是龙尊，但也正因是龙尊。有多少敬仰，便有多少质疑，你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背负所有。”

    祂皱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想说你不在乎。就像你不在乎临渊境种的是什么树，你只在乎树下的歌舞升平。可是--为什么所有的结局都没有你自己呢!"

    祂微微低头，"除了我，又还能有谁呢?"

    这时，丹恒忽然看见，应星的胸口浮出一个半环，而祂的胸中空无一物。"又还有谁能再短暂地撑起持明的命运呢。"祂慢慢往后退，身形接近消散。

    忽然，炫目的火焰从背后笼罩祂，无数光辉在应星的身上流转。"你永远不会后悔。"他微笑着后退，逐渐靠近壁画上开始发光的太阳，他的身影渐渐与光重合，"这是一句祝福。"他玫红色的双眼映照着祂的模样，像是无声的告白。

    "不，等等!"像是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祂急忙伸出手，回应祂的是他的双手，他亲自将那个半圆交到祂手上。丹恒好像听见"咔哒"一声，是什么东西被锁住的感觉。

    "可惜，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既然如此，你背负持明的命运，我背负你吧。"他蜻蜓点水般蹭了下祂的手心，随即往后走，身体开始演变成光芒，"‘饮月’，期待万千年后我们的再会--当然，其实我更希望不会有哪一天。"

    说到这，眼泪还是从他的脸庞滑下，"岁同天地，光争日月，心承四海，目载八方，既得神佑，便照浮生。愿这万千星光，不负你。最后，"他微笑着合上双眼。

    "对不起。"

    说完这话，他彻底如同星光般消散。

    雨，落下来。半圆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手上，而‘饮月’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最终，他抬头，雨滴落在他的脸庞上，就像泪水，喃喃自语:"可为什么，这个结局没有你呢。"

    丹恒有些恍惚地抬头，原来那三个字是，"对不起"吗……"可万千年后，我们还是见面了。"他低头看刃，"也再也不是挚友了，应星。"

    话虽如此，丹恒还是有很多疑惑。他抬头看还在呆滞的"饮月"，想开口却不知怎么开口。到现在，他算是看出来，这两个人是薛定谔的状态，有时游离，有时又是记忆。

    "想问什么还是走下去吧，你迟早会知道一切的。"

    丹恒听见这语气，第一反应就是被接管了啊。随后有些犹豫地看着腿上还在昏迷的刃。

    "你不必管他，等会他会醒的。"说完，祂就像祠堂壁画上的太阳，也是应星往后退的方向走去。

    听到这话，丹恒默默地把他放到角落，跟着祂走。祂轻轻地把手放在太阳上，低声默念:"岁同天地，光争日月，心承四海，目载八方，既得神佑，便照浮生。"

    随后风光大起，转眼他们就出现在一片湖面上，丹恒一转头，便又看见那棵凋零的枫树。丹恒默默记下这棵枫树，总觉得它在所有的人生记忆中都出现过。

    "这里，从前就是这样吗?"丹恒看着眼前清澈得反光的湖水，忽然福至心灵。

    祂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往前走，直到走到枫树下，然后祂坐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盏酒，开始对月自饮。

    "这不是丹枫的那片秘境吗?"眼前的场景，同相似的无数场景融合，丹恒仿佛看见那个白发的家伙，说说笑笑地在另一边与祂推杯换盏，骄阳高挂，日月同饮。丹恒忽然明白，为什么祂要把秘境设置成白天了。

    那什么时候会到夜晚呢?丹恒抬头看天空高挂的明月。是只剩月亮的时候啊。但是刚看了没多久丹恒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亮了。丹恒默默看了眼还在独自饮酒的祂，慢慢向月亮的方向走去。他发现越靠近月亮，湖面的反光越来越亮，就像底下也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月亮下面也逐渐出现一些影子，越来越多，靠近月亮的呈现金色，更多的却呈现灰败的暗红色，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与纯白的月亮形成明显的对比。

    "这不是纯粹的‘月亮’，我应该能过去看看。"

    走了不知多远，远到枫树都成为一个小点，丹恒终于在靠近月亮，脚下的湖水也变得越来越光滑，月亮下悬挂的事务也越来越多。

    直到彻底看不见枫树，他终于得以见到月亮的真面目--那是一个巨大的半圆环，它高悬在空中，挂满数不尽的小圆环，层层叠叠，一点微弱的金色，连绵到底的暗红色，像是交错的腐烂的树根，从月亮一路延申到底，甚至更深。不知何处吹起的风，扬起它们，叮叮当当的回响，奏不起成调的乐曲，却响彻星空。

    丹恒震惊地往后退，却低头不知踩到什么，滑进了海底，与海中无神的龙对上视线。

    "我不识青天高，黄地厚。神君何在?太一安有?何不以月持明，龙骨颂海深。"祂举起酒杯，在湖面上翩翩起舞。"举杯邀明月，千里共婵娟。"一颗珠子从腰间飞出祂的周围开始泛起白雾。"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随后一饮而尽。

    "还会再见吗?"祂慢慢合上双眼，身形在白雾中变换，最终沉下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