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丹恒看着眼前的龙头，想起应星看见填满整片湖的龙骨，他轻轻将手搭在龙身上，一种奇妙又柔和的感觉将他与祂联系起来。

    “这，是我……”丹恒的声音略有些茫然，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有些难以置信如此巨大的生物居然是曾经的他。

    丹恒环视四周，只能见到闪闪发光的鳞片充斥整个湖泊。"原来龙尊的力量真的如此巨大……感觉接近神明。"

    他慢慢地漂上去，又重新踩在祂的鳞片上。一想到他现在正踩在一头龙上，还是感觉非常不真实。他迟疑地看着那些飞舞的黑圆环，还是伸手去触碰。

    "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我!龙尊大人!救救我!!!!!"

    “救□，□□我！！”

    “对不起？□□起……”

    “……”

    喧闹的，恐慌的，尖叫的，如潮水般涌来。丹恒痛苦的视野被暗红色与灰黑色的尘斑侵袭，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无济于事，像是脑海中涌动着浑浊的潮水。

    不断地被侵蚀，不断地向后退。直到跌坐在湖面上,感觉身体午休的颤抖，像是某些异变即将发生。

    "…"

    "……"

    "…………"

    "丹恒?"

    朦胧的声音。丹恒慢慢睁开双眼，对上彩色的眼眸。

    "你怎么在这睡着啊?"三月七发现他醒后，微笑着向后退。"都让你好好休息啦!"

    丹恒低头一看，发现他正坐在一张桌子面前，用手撑着脸庞。附近的枫树下，开拓者正在欣赏景色。

    "抱歉，最近有点累。"疲惫的感觉仍萦绕着他，还有朦胧，模糊不清的感觉。

    "就算努力也得有个度呀!回去我一定要跟姬子阿姨打报告。"三月七哼了一声，转身向开拓者走去。

    "该走了，丹恒。"

    丹恒慢慢起身，感觉身体的疲惫愈发明显。当他再次看向三月七和开拓者的背影时，眼前忽然开始闪烁。

    "饮月，别傻楞着，该走了。"沧桑的声音，一瞬白发的背影。

    "该走了，饮月。"清冷的声音，就像冰霜。

    "丹枫!我们去找下一个好玩的地方吧~"活泼的狐人少女。

    "不走吗?丹枫兄?"温和的询问。

    眼前场景不断闪烁，犹如不断调频的电视，一会是三月七和开拓者的背影，一会是昔日场景。

    "丹恒?"

    "丹枫?"

    "饮月。"

    "阿……"

    丹恒慢慢睁开眼，他坐在石桌前，背后的枫树不断飘散着落叶。几个持明族的孩子在不远处嬉戏打闹，依稀可见少女飘红的发带。

    "龙尊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少女笑嘻嘻地将手从背后伸出——是一只小白鸟，它好奇地打量他。

    丹恒伸出手去想抚摸，小鸟忽然抽搐，它的身上开始冒出树枝，是它的血肉，也是它的痛苦。

    丹恒猛然抬头看少女，却见少女不知何时倒在地上抽搐，她的脊背长出翅膀，她的身躯开始缩小，一团团的红雾萦绕在她周围，她向丹恒伸出手，痛苦又无声说着什么。隐约可见她心中的圆环逐渐变得黑红。同丹恒之前在湖面上看到的一样。

    丹恒站起来，发现之前游玩的孩子们，也都同少女一般，不断异化。大大小小的红雾与圆环浮现在这青蓝色的广场。

    "救……救我，龙……尊大人。"

    "!"丹恒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出治疗，却无济于事。

    越来越多的求救，淹没整个场地。但无论丹恒怎么做，异化都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少女努力地向他伸出手，口中呢喃着。丹恒靠近她，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

    "快……走!"话音刚落，她变成了一只虫子。

    "！"丹恒猛地后退，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堆持明变成的虫子。几乎是同时，它们向丹恒冲来。

    丹恒抬手抵抗，看着眼前的虫子，想起那些笑容，丹恒咬咬牙，正想一个云吟术全部冲开，忽然，金红色的箭矢划过，击穿周围的虫子。

    只见白发的他站在枫树下，"这里!"然后转身离开。

    丹恒乘着空隙，疾速到他的身边，忽然，漫天的枫叶笼罩那一片方圆，一条巨大的水龙出现，冲向枫叶。

    "这是……封印?"怎么这么像仙舟的那个封印……

    "这样应该就暂时没问题了。"他终于转过头看丹恒，"我就知道你肯定下不去手。"丹恒没有说话。

    "先不说这些，怀炎他们已经在议事阁了。"你快过去吧。

    "你不过去?"

    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丹恒，"你是龙尊我是龙尊?"

    丹恒不说话，向议事阁出发，明明自己并不知道这地方在哪，却转瞬间就到了，就像这段记忆的主人对自己是如何到达的根本没印象。

    走进去，他果然看到其它五个人。

    "【不朽】陨落了。"

    "……"大厅一时非常沉默。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难道星神陨落就不能生存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些变成虫子的族人。"

    大厅又沉默。

    "而且除了我们几个，其它持明在异化，这样下去，他们迟早都要变成虫子。"

    "为什么他们都会发生异化?"

    "还能为什么……你忘了他们是‘华龙妙法’?拥有的命运本来就很有限——实际上就连我们的命运，再活久点也是有可能异化的。"

    "我是想问……"祂迟疑下看向丹恒，"为什么他不会异化。"

    整个大厅沉默了。

    "这不重要。"丹恒听见自己这么说。

    "这怎么不重要?你把自己的命运分……"

    "好了，在当前确实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解决族人的异化问题。"

    "理论上，只要蜕生，就可以大幅度的避免被【繁育】的力量异化。毕竟‘蜕生’的法则，还是属于【不朽】。"

    "关键是他们连‘蜕生’的条件都不符合，它们居然连死亡的概念都没有……"听到这，丹恒忽然想起，圆环的开始也是结束，这莫非是"蜕生"的原理，但他又感觉，没那么简单。

    "还有一个办法，创造一个能容纳‘命运’的命运。"

    "怎么创造?现在我们能动用的不会引起异化的【不朽】力量，可以说是微乎极微。"

    大厅又沉默了。

    "不必创造，我们可以使用现成的。"丹恒听见自己忽然开口。

    "难道你想?我不同意。"

    "只有我是拥有治疗能力的，我是最合适的。"丹恒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

    "可那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时间久了你的命运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重负。"

    "至少可以撑千百万年。"丹恒依旧是冷冷的语调。

    "可千百年后呢?万一千百年后，我们仍然没能找到解决方案呢?而且千百年后的那个‘你’，还愿不愿意承担这一切都是个问题。"

    "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你这是在拿无数个‘自己’的未来做赌注!"

    "所以，为什么不赌呢?"丹恒听见自己毫无波澜的语调。

    大厅一时寂静。

    "反正，我不同意。"一个人把头偏过去。

    "……"

    "饮月，这条路非常地辛苦，甚至说比死亡还要痛苦，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或者说，你要赌那个‘你’吗?"

    "……"

    "……我明白了。"

    眼前的场景忽然如流水版褪去，转眼，仅剩他和怀炎。

    "你准备怎么跟他说?还是你不打算告诉他?"

    丹恒没有说话。

    炎庭看着他这样，叹气:"你好好跟他沟通吧。"然后背过身，"希望那个未来，对得起这一切。"

    记忆又如潮水般涌动。

    "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所有的幸运，所有的不幸……"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所有人都要回到原点。"

    "你认为什么是【不朽】呢?"

    "是不朽的爱?不朽的友谊?不朽的自己?还是……"

    "这世上……真的有事物‘不朽’吗……"

    "这很重要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追求‘不朽’，怎么会‘不朽’呢。"

    一幕幕场景闪现，饮月将所有的小圆环一个一个相接，最终挂在最大的半圆上，半圆慢慢地升起，成为明月。

    战场上对着他笑的持明。

    集市里欢笑的人群。

    丹枫默默地看着天上疯狂的黑龙，最终慢慢闭上眼。

    列车上的灯光，三月七兴奋地对着外面拍照，开拓者摆弄着自己的武器，姬子的咖啡，沉思的□□。

    "对于你，你，你们来说，这些是‘不朽’的吗?"熟悉的沧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