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日,淑妃她们知道枝鹊要去读书的事情了。她们似乎都为此暗自筹备着。
临走前一晚,在芷湘宫。
卧室内,枝鹊端坐在梳妆镜前,李常忆正给她编头发,身旁的秦湘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她的手臂嚎啕。
“呜呜呜呜呜呜——小鹊儿~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我写的话本子都没人看了!——”
李常忆拿着梳子,眼神充满了杀气:“秦湘香你别拽了!我好不容易给枝鹊挽好的发型又被你扯乱了!这已经是我做的第六遍发型了!”
湘香立刻止住声音,像个被训的小孩。
而朔月则帮她收拾行李,往她包里塞一堆吃的,还一边絮叨:“枝鹊,在学校——哦不,学堂,要好好听夫子的话,要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吵架和打架斗殴,按时完成课业,好好学习。还有,你身为一个女孩子,不要和男生随便搂搂抱抱的,要保护好自己,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一直絮絮叨叨,而李常忆终于挽好了一个像样的发型,满意的左瞧右瞧。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走开:“我的糕点蒸好了,这就抬出来。”
大家手上的事情都做完了,都聚在庭院的石桌处,一起吃着糕点。
湘香一口塞一个,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说话都含糊不清。
“呜呜太好粗了——仓以里就素偶滴森!不四索理科森不三长租鸟里的么?(翻译:呜呜太好吃了——常忆你就是我的神!不是说理科生都不擅长做料理的吗?)”
常忆举起透光的玉杯,优雅的给了一个白眼:“你那是刻板印象,再说了——”
接着故意停顿一会,举杯邀月,故作高深:
“料理,也是理。”
说罢,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语文考的那么烂,不许玩同音梗!”秦湘香在一旁左手拿纸,右手拿笔,上下挥舞着猫猫拳,像是在不满李常忆这种装x的行为。
“咳咳咳——”眼见丑事暴露,李常忆差点被呛住。
枝鹊闻着味道不对,问:“常忆姐姐,你是不是在喝酒?”
湘香一听,果断的抛下了手中的纸笔,闪现过来,两眼放光:“什么?酒?好你个三哼经 !你小子茶壶装酒,有好东西自己藏着掖着是吧,给我也来一口 ! 穿过来一年半了一点酒香味都没闻 !”然后夺过茶壶直接倒嘴里。
虽然说这两人发疯打闹不是一两天了,但是还是令人目瞪口呆。朔月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俩一直都这样,以前在学堂就爱喝酒。”
枝鹊抬头,直直的看着她:“姐姐,你们那里女孩也能和男子一起读书吗?”
“那当然。我们那里,是个极好的地方。”她像是想起了一些东西,很自豪的笑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逐渐收敛了笑容,眉头微蹙,喃喃自语的来了一句:
“可怜像你们这个时代,连女子读书的机会都少……”
“嗯?”
“不……没什么。”朔月意识到自己失态,摇了摇头。
这时枝鹊抬头,院子的门恰好被推开,白伏离身穿一身明黄色圆领袍走进来。
女子们正欲起身行礼,他却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接着递给枝鹊一柄粗布包着的东西。她掀开布一看,铁光一闪,那是一柄短剑。
他简短说了句:“给你防身用的。明天起早,坐马车去。”之后就走了。
鉴清书院……吗?
次日清晨,枝鹊简单准备后去往宫门。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儿。
不过这马车……
上饰金玉,四匹白马并行,风吹过时,流苏与玉珠琳琅作响,周身散发着金钱的味道,实属贵气逼人。
她上了车,皇上果然在车内端坐着,闭目养神。听见她上来了,就吩咐道:
“车厢暗格里有衣服,把它换上。”
枝鹊照做,从暗格中取出一件玄黑色暗纹金丝的男装。犹豫一会,脱下外衣,换上。
摸摸脑袋,又感觉发型似乎不妥,于是拆下发簪,随手束了个马尾。
白伏离缓缓睁开眼,打量了一番:“不错。总算有点男人味了。幸好你的五官足够立体,不然还得化个妆。”
枝鹊迟疑开口:“皇上?……这阵仗有点大了吧……咱是去读书,又不是当人间富贵花,而且鉴清书院有女院,我也没必要男装啊。”
“你懂什么?校服要第二天才发。第一天是为了试探各家的家底。你好歹也是我皇室送进去的人,自然要撑住面子。至于男装……就不告诉你了。要是这也想不到,纯粹是你笨。”
他按了按太阳穴,似乎一晚上没睡好。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以男子身份去读书。换名白重简。”
接着补充到:“还有,两年考上国子监,考不上你就别回宫了。”
“?!”
枝鹊懵逼抬头。
“不是皇上?那晚上说的话,你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我何时说过浑话?”
【奥义·抱大腿之术·发动——】
枝鹊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他大腿。
“不要啊皇上!!——奴才蠢笨如猪胆小如鼠怎么能考得上!——那可是国子监!大周国最顶尖的学府!别说考上了,单是在这书院里怕不是都得被同窗给欺负死呜呜呜—!!”
“好了好了别闹了——”
白伏离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十分平静,拍了拍她的背。
“你好歹是我和长风看中的,多少有几分才华。而且就算文试考不上,还有武试,两个都考不上,还有我给你做后台,所谓离宫什么都只是让你好好学习的一种说法。”
她抹掉不存在的眼泪:“皇上您对奴才真好——不过…皇上,你这语气好像我妈哦。”
白伏离愣住了。
枝鹊没注意到,继续自顾自的说:“那赵长风是我师父,那有句话叫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岂不是——”
话还没说完,只见赵长风脸一下子爆红,同时捂脸,声音着急而颤颤的说:“傻傻傻小子说什么胡话——我和长风…不对,我…他……哎呀总之不许胡说!”
枝鹊心领神会,起哄的话就点到为止。
行李自有下人送去,所以接下来半个时辰的车程便无事可做。
鉴清书院,一所在临都和京城交界处的书院。
据说其前身是前朝赵国的最高学府,已有数百年历史,不过现在教书水平已经大不如前。
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个百年学府,所以仍然吸引着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慕名而来。
也有少量富家小姐在这里读书,故书院又分成男院女院,又根据身世分为上院下院。
下了马车,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小厮,见到她便迎上来:“公子是今年入学的新生吧?我是专来接应的。请跟我来——”
于是引导着枝鹊进入书院。
哦不,现在,应该叫白重简。
他们走入书院内。一边介绍着学校的规矩。
鉴清书院是全住宿制,单人间宿舍。学生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家。
下院学生分做文生和武生,但是上院的学生大多都子承父业,衣食无忧,不愁仕途,所以文武兼修。
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其中许多东西是提前了解过的。
观察四周,这书院白墙黑瓦,假山池塘错落有致,明明是北方的书院仿的却像是江南的格调。
有些屋檐挂着银白色风铃,风起时,铃与树木摇曳,其中声响别有一番趣味。
主打的就是个古朴典雅的气质。
不多时,小厮领她到一处教室。
他向白重简行了礼:“公子,这便是您的班级了。”说罢,却神色变得慌里慌张,像见了瘟神一样赶紧小步溜走了。
白重简疑惑,接着手搭上门,里头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推开门,屋里数十位贵族子弟嬉笑打闹,吵吵嚷嚷好不火热,甚至有人带着鸟笼和蛐蛐罐直接摆在桌子上。
对,逗蛐遛鸟。
让人看着就血压飙升,头皮发麻。
在白重简走进教室的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
全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屋内只有一个空位,在最后一排。她倒是不介意,于是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走过去,入座。
安静,安静。
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有点尴尬呢……
这时,坐在白重简前面的一少年猛地一回头,眼中闪着好奇和兴奋的光,对她小声说:“诶兄弟 ! 能让我看看你衣服上的花纹吗?”
她一愣,下意识想看看自己的衣服,但忍住了。然后轻轻点点头。把袖子伸过去。
这位少年则是好奇的左看右看:“蛙趣!真是螭纹袍 ! 这可是皇族才能用的花纹!兄弟你什么来头?”
螭纹一般是皇子用的。那这个衣服……岂不是表示白重简是皇上的私生子?!
白重简顿时汗颜……
正在此时,一长须老人抱着竹简和书本进来了。
老者登上讲台,轻咳一声:“各位,我是你们的夫子,从今日起教你们文策。现在,开始点名——”
接着拿出名册。
班上的学生共有二十八人,最大十七岁,最小是白重简,十二岁。
而这个面前的少年叫孟聊,是工部尚书的独子。
而夏家嫡长子夏漱玉也正是在这个班。
在夫子念到夏漱玉的名字时,只听一声回应。白重简悄悄往声音的源头瞟了一眼。
却刚好与这位叫夏漱玉的少年装上视线,又假装不经意的错开目光。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夏漱玉也在看着她。
点完名,夫子叫学生们拿出书,同时也自顾自的拿出论语读起来。
台下的学生也装模装样,摇头晃脑。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里的许多人都曾请过家教先生,自然不用上启蒙课。却也不必要这么的读书。
因为他们像是敷衍一样,故意声音拖得老长,听着就让人打瞌睡。
下午就是骑射课。偌大的操场只有数十人练习射箭,沙土微扬,夏日炽热。
白重简没心思和他们一起,所以躲得远远的,一个人在树荫下看书。
毕竟她从小到大,启蒙课只上过几节,连字都还认不全。
正看的入迷时,她感到有人靠近,接着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一道少年热情开朗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喂!兄弟,在这一个人看书呢?”
白重简抬头,少年比她高点。二人正好对上目光。
他似乎刚从操场那边跑过来,大汗淋漓。重简看了他一眼。开口:
“手上都是汗,脏。”
“诶诶诶!!——”
他本来就是专门过来搭讪的,这样一下子就深受打击。
白重简拿出手帕给他:“擦擦。”
“啊,哦……谢谢。”
他很自然的顺手就接过来擦汗了,边擦边说:“我叫孟聊,就是坐你前面那个。”
真是毫不客气啊……
他又问:“话说,那边人那么多,你不打算去凑个热闹?”
白重简看着操场上青春肆意,好不快活的少年们:“我不擅射箭,而且也无甚兴趣。”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人要敢于尝试嘛,来——”
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少年拽着去了操场,少年带着她走入人群,嘴里还嚷嚷着:
“让开让开——看本少爷大显身手!”
正说着,孟聊随手拿来弓和箭矢,拉弓。
只听弓弦绷紧的细微声音,接着箭如海燕一般飞出。
“咻——”
一人上靶前查看,高声道:
“孟公子中九环——”
这批新生自幼娇生惯养,从未涉猎骑射,有的人甚至连箭都射不出五米远,所以九环的成绩在这群人当中十分突出,惹得不少人艳羡。
这时,远处又来一伙人,大摇大摆挤过来。夏漱玉就如众星拱月一般在领头的位置,被别人簇拥着。
白重简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嘶——
总感觉他好像又看过来了?
这位夏少爷目中无人般的走过来,十分没礼貌的挤到他们前面。接着取箭,拉弓。
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箭却轻巧的正中红心。
接着夏漱玉微微抬起下巴,看了他们一眼。
确切的来说,是白重简身边的孟聊。
接着慢条斯理说出几个字。
“不过如此。”
接着抱臂,似笑非笑,带着淡淡挑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