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齐家庄园二号花园“玫瑰林”,各色玫瑰成为主体,不再是点缀。它们鲜艳欲滴地围绕着一座小亭绽放,仿佛簇拥着一颗石像心。
这个时节的骆市还有些闷热,几位来客来过“玫瑰林”多次,很有经验地躲在亭下乘凉。她们驾轻就熟地围着石桌散开,不时嬉笑,可谓是欢聚一堂。
正好齐诤得了佣人消息,刚从马场那边赶到,隔着老远就听到友人们笑声回荡。她脸上顿时生出笑意,口中吐出一声笑骂,抬高声量,声音眨眼之间传了过去,高声问道:“都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有没有人说来给我听听?”
齐家庄园对于空间的规划美丽而野性。
这片名为“玫瑰林”的二号花园,经由齐家当家人夫婿陈念屿设计,特地接壤了一大片树林,且种的都是冬日长青的大树,鳞次栉比。在一年四季中显得高大沉默,厚重有力。
齐诤就是从这片树林中走出。
不远处日头西沉,光影强烈,落日熔金穿过层层树冠,到最后只剩下些微薄的碎影。女人衬衫西裤,马甲长靴,高而瘦的身姿挺拔干练,她梳着低低的狼尾,露出额头,随着摘下墨镜,一张没有遮挡的脸生得雌雄莫辨,肖似其母。
亭中有人高声呼喊她的名字。
“齐诤!阿玉谈了恋爱,你快来给她掌掌眼!”
话没说完,有人立刻一叠声澄清。
“不不不,什么呀!我还没有打算和他谈恋爱……”
“真的吗?可是我看阿玉你魂儿都飞走了!”先说话的那人笑着挪揄,被称为阿玉的女人拍了下肩膀,格外的恼:“你再胡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笑闹间,齐诤已经走近。
她长得高,腿很长,步子迈得大,不需要多久,就到了亭中。齐诤一向不参与这种玩笑,她看柳文玉神情似恼非恼,只笑笑,随手放下手中物什到石桌上。
齐四公子最近新得了一根马鞭,喜欢得紧,还没来得及体验一番,就赶来见众位姐妹一面。
她慢悠悠地说:“好了,不要闹她,阿玉不喜欢这样。”
柳文玉立刻应道:“就是就是,我不喜欢,你们不要随便起哄!”
“好好好,你不喜欢,我们不再做就是了。”汪冕安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柳文玉的,对柳文玉笑得明丽娇俏。
柳文玉哼了一声没让步,又被季锋雪戳了戳肩膀,她才昂着下巴,故意大发慈悲似的说:“那好吧,我原谅你们了。”
“好耶!谢谢阿玉,我们阿玉最最、最最最好了!”汪冕安哄小孩儿似的啪嗒啪嗒鼓掌,脸凑到柳文玉脸庞假装“mua”的一下,被柳文玉嫌弃拍开。
汪冕安不甚在意,配合着她远离,又是一阵笑。只有林剑一还算正经,话说得一板一眼:“如果阿玉没有谈恋爱最好,你们家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谈恋爱,尤其这个人来路不明,鬼知道他究竟怀的什么心。”
她刚说完,便得到汪冕安应和之声。
一说到正经事,柳文玉不着调的神情一收,她满面严肃,向友人做出保证。
“相信我,我知道利害,肯定不会这时候谈恋爱。”
“那你跟他……?”季锋雪满腹狐疑。她从来不是胡乱起哄的人,这次确实是看友人有些春心萌动,才跟着汪冕安凑这个热闹。
“这个嘛……”这是一个好问题,问得柳文玉摸摸鼻子,稍微一卡壳。她做贼心虚般低头,仿佛羞愧抬脸,抬起手比了个一捏捏的手势,声音低如蚊蚋:“目前,目前是炮友关系。”
此言一出,在座皆神情变幻,一个接一个做出评价。
齐诤语气不明地锁定两个字:“目前?”
柳文玉:“呃……”
汪冕安咏叹调般吟哦,一字一顿的同时缀了反问:“炮,友,关,系?”
柳文玉:“哈、哈哈……”
林剑一长得性冷淡般的脸,气质如雪冰清,口气耐人寻味,仿佛直接恍悟:“原来你的不谈恋爱,是直接一步到胃。”
柳文玉:“啊!啊!什么啊?!”
季锋雪精辟而简洁地完成四杀:“你完了。”
柳文玉鼓着脸不敢再说大话。
见人臊得脊背弯了下去,齐诤从桌上重新拾起马鞭,站在她身前,用鞭子抬起柳文玉的脸,示意这事儿翻篇。
“行了各位,事已至此,你最好心里有数。”
“知道了。”
柳文玉垂头丧气地应。
季锋雪见了,“啧”地一声,恨铁不成钢,似有话想说,但看在齐诤的面子上,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她们转头说起正事。
齐诤好马,自少年起就买了一块地,由零起步至今。她的马场在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逐渐于骆市打响名气,不需要她太操心。
平时除了正业,齐诤也会投资一些别的生意,再偶尔做一做本地限定款天使投资人,有时还要被迫享受一下钱全打水漂的“乐趣”。因此骆市坊间有传闻,认定太和集团的齐四公子堪为散财童子。
齐诤这几位朋友则不同。
她们身在骆市,不拘一格,做什么的都有,都是散在天南海北的生意,有时候遇上本地的,会和齐诤共享一下信息。对于这种情报,齐诤大多来者不拒,这一次她们来见齐诤,便是如此。
几人好久没见,谈到后面一时忘情,天黑了才收拾东西各奔东西。中途齐诤提出要留她们吃饭,一个个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全都拒绝。
太和集团当家人的大名声名赫赫,她们这些小辈在她面前,就好像小虾米碰见大鱼,光顾着胆战心惊,实在吃不到一起去。
齐四公子送别几位友人,眼看着她们车子一个个离开大门,一辆黑色越野竟在此时远远而来,拐入视线,和离开的车辆平行而过,穿过铁门,停在她面前。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男人脸。
“小妹。”
“二哥?”
齐诤有些惊讶,插在裤袋里的手一下抽出,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不是说晚上十点才回来吗?我原本还想去接你。”
“临时有意外,改签了时间。”男人看起来脸色不豫,他让妹妹错开位置,打开车门下车。
月光如水,波光般流泻,这时空气就像海,人像在海里,油润的水凝着光,照得齐竞眉眼像雪。当那双狐狸眼不再满含笑意时,看着极让人感到压力。
“我们走走吧,小妹,我有事跟你说。”齐竞表现得不容拒绝,让齐诤感到讶异。他转头吩咐司机:“回去吧,臣玉,今晚辛苦你了,你早点休息。”
“哎,好。”张臣玉坐在车里回头,笑着应下:“先生也早点睡,诤小姐,再见。”
齐诤和她二哥的司机不是很亲近,客气地回:“再见。”
夜风惊动树的影子,黑色越野升上车窗,循着车库方向碾碎一地簇簇之声,启动而去。
“走吧,小妹。”
于微弱的蝉鸣声中,齐竞率先开口,独留给齐诤一道背影。那白色月光沾在他衣上,像清澈的琥珀,像星星的波光,玉一样纯洁中透亮,文雅修长。
这位齐二公子穿得和他的手足很不一样,没有西装革履。白色体恤收腰没入皮带,连同卡其色长裤勾勒出身型,气质成熟中透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会有的青春活力,仿佛少年的青春在他身上有滞后性,又或者深得岁月垂青,可以青春永驻。
齐诤平淡地“嗯”了一声,迈步跟了上去。路灯下,一前一后两道影子歪歪斜斜,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