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红凝天水针的威力还是什么，山洞墙壁上满是针眼大的窟窿。
此时，身上的虚化异能已经被收回，安也迎面砸进一本凹凸不平的书中，指甲缝里塞满了土。
“随意穿梭？”
坚硬的头发垂下，像是鞋刷子一般划过安也的脖颈，刺刺痒痒的，和末世里的方迎很不一样。
安也点点头，状似无意地睨了几眼那本书：“对，字面意思，可能会把你们传送到比现在还棘手的世界中，也可能直接将你们传送到山洞外。”
安也的语气算不上好，毕竟这些人只是把自己当工具人而已，甚至还顶着同伴的脸来恶心人，这让她又回到了孤狼时期。
墙壁上的小孔不断将风传送进来，偶尔会有几片黑雪飘进，在安也的脚边堆成小丘。
火堆并不大，三三两两的铁甲人分散坐开，星星火烬升到空中，与黑雪碰撞。
这些人的脸都附着一层水雾，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每人都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只不过......
红凝天低垂着头，一脸苦恼地细数分叉，忽而感受到一股热烈的视线，猝然抬头：“看我干什么？门呢？”
生命危机关头还能注意头发，看来顺滑的长发是液态人的一种种族特征。
安也默默记下，转头对上方迎探究的眼神：“门是我的底牌，尽早暴露对我没有好处。”
“我要平等的交易。”
话毕，身体猛然一颤。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触电般，一根神经疯狂在体内游走。
“你的体内并不拥有黑雪的精神力。”方迎舔舐掉指尖血，看着安也身体中的那只游光探查，“第三十次探查，体内体外都没有能够藏匿随意门的地方。”
“平等交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再次睁眼后，身体中那种枯竭感已经缓解许多，但只要有精神力恢复的苗头，总会被面前的强盗吸干。
方迎在明目张胆地盗取她的精神力。
安也沉眼仰视她，墙壁上，影子与方迎不相上下：“我是你唯一的制胜法宝，不是吗？”
她们已经在这儿停留五十八天，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怎么可能在她醒后的第一时间，就质问自己。
果然，长久沉默后，方迎开口：“想要交易什么？”
“洞穴。”安也忽然说道，“我要你，带我走遍所有的洞穴。”
她本以为会在这里遇上那个山洞难民，但山洞中既没有腐肉，也没有白骨，看来那道呼吸不在这里。
在看到首领方迎的脸后，安也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楼梯争夺赛上方迎说的话。
她曾被一个军团耗了八十六天。
如果那真的是方迎呢？
如果那是平行世界的方迎呢？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交易。”方迎耸耸肩膀，“如果我有这个能力的话，就不会困在这里。”
“但你有。”安也贴着方迎耳侧，“带我穿梭整座山的山洞，又要保证这些士兵的安全，你必须分解山体的同时将它还原，才能避免坍塌的危险。”
“我知道这可能会耗尽你的精神力，但我的目的就是公平。只有双方处于同一状态下，平等交易才能达成，不是吗？”
“现在，你是选择自己，还是选择整个军团？被人类文明污染的首领大人？”
潮湿的木头不足以点燃，再次投入火堆中只是徒劳的慰藉。
慢慢的，一簇簇火堆熄灭，只剩下一半的影子在墙壁上抓耳挠腮。
“你确实对液态人很了解。”方迎踢踢脚边的石头，石头骨碌碌滚到不远处的黑雪边界上，“但我们没有还原能力。”
俶而，墙上的影子剧烈晃动。
铁甲摩擦声增大，劲风次次击打到肉。
在没有食物、没有希望的第五十八天，大家终于爆发了。
“战斗力低下的人，本就是我们的储备粮！”
“你凭什么认定我的战力低下！”
“考核倒数，你说我凭什么认定!”
不知隔了多远，只能在充满回音的山洞角落听着众人吵闹。
“我去看看。”
一直缩在林元安身边的柏余叹了口气，猫着身子走进了黑暗。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红凝天将分叉一把揪掉，“以他的战力，过去只会被当做食物。”
林元安瞪了她一眼：“管好你的分叉，打压教育下只会出现自卑小孩。”
黑暗中看不到打斗的影子，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回音。红凝天忍不住转头看去：“同理，捧杀下也只会出现一只盲目的草包。”
云语擦拭着水剑，闻言抬抬眼皮：“双重打击下，会出现精神分裂，迟早被逼跳崖。”
只有安也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她明明见到过方迎的还原异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哪怕可能会全军覆没。
“……企业文化。”安也大致也能从军团的氛围中感受出一点来，“那交易失败？”
方迎久久没有言语，也没有再看安也一眼。她将安也脸边的那本语言书拾起来，触碰到风信子宝石时又忽然合上，转而拿起另一本。
那本书与语言书完全是两种风格，也更加简约。方迎将纯白的一页纸打开，缱绻地摩挲着。
“胆子越来越大了。”云语冷嘲热讽道，“临死的人，藏都不藏了。”
从安也的视角看去，那本书洁白无瑕。可在云语看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比外面的黑雪还要脏。
忽然，面前的风信子闪烁几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线贴着地面一路顺着方迎的腿爬上去，隐入纯白书籍中。
安也揉揉眼，可眼前哪还有什么黑线。但是方迎却缓缓抬头，眼神沉沉地看向漆黑一片。
“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但回音却在话音未落时骤然停止，只留下最后的柴火燃尽声。
嘴边的话囫囵一圈，方迎简单总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选出战力低的当食物。”
“对！”不知是谁首先大喊一声，“战力低的本来就是储备粮，这是绝境中的共识。”
“没错，我建议每个火堆中选出一人。”
山洞顿时躁动起来，所有人都在为马上要被血肉填饱的肚子而亢奋着，七嘴八舌地争辩着战力高低。
没有一个人反对，就连云语都只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呼。”
一阵寒风吹来，轻而易举地破坏明显的交界处。黑雪入侵到皑皑白雪中，紧接着，最后一点火光也被吹散。
暗灯照不亮偌大的山洞，身体中的精神力也在不断复苏。这次，方迎没在汲取安也的能量。
“好啊。”
灯光骤然亮起，一颗硕大的光球吊在方迎头顶，一闪一闪地反射着金色铜币的光芒。
她的眼神诡谲，顶光中，阴影将她的表情隐去，显得她脸上的肌肉更加僵硬。
得到首领批准后，大家的兴致更加高亢。所有人都像是游走在菜市场般，一条条列出物品的好坏，以此能让老板妥协。
很快，最开始争吵起来的那个火堆选出了食物。安也吓的呆愣在地上，紧扣僵硬的土地不敢抬头看。
但还是有一滴血溅到了她的手指上。
“那我们这堆呢？”红凝天环视一圈，“首领和副将的战力毋庸置疑，那就从我们三人中选。”
柏余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脚回来，还没坐下，就被紧随其后的食物掀翻在地。
那个被选做食物的士兵精神已经有些奔溃，他骑在柏余身上，目眦欲裂：“都是你……都怪你！”
柏余平静地躺在地上，眼睛中没有一丝波澜：“物竞天择而已。”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提出那个建议……”那人被三个士兵抓住拖走，嘴里念念有词，“不就是大小姐的佣人吗！你们两个废物也会被吃掉的！”
食物被拖走后，柏余坐起身来，慢慢将嘴角的血擦掉。
安也趴在地上，看着他那好像玻璃化的眼睛骤然转变，望向方迎时好像盛着不灭的火焰。
“首领，我还年轻，也经常锻炼，不如选我！”柏余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似乎有耗不完的精力，“我保证，我鲜嫩多汁！”
“真是有点搞笑了。”红凝天不可置信地拍拍柏余的手臂，“就这细胳膊细腿，首领怕是得把你的骨头吃掉才能饱。”
随后，她又将铁甲卸下，肱二头肌呼之欲出：“头发分叉代表精神力的流逝，也预示着我的生命将走到尽头。”
“不如选我，起码我够吃。”
林元安的表情和安也如出一辙，她不断在二人间徘徊着：“你们俩，是有什么病吗？”
谁会争着抢着去送死啊！
柏余没想到，红凝天就连当食物的资格都要跟他抢。手中水刺瞬时凝起，一把对向红凝天：“发什么疯？只有我才有资格当首领的食物。”
红凝天见状，身后也竖起无数水针：“想打架？”
看红凝天上当，柏余俶而笑了出来。那柄水刺猛然升天迎上水针，碰撞瞬间，水花四溅，水针尽数隐入柏余流动的身体内！
一时间，无数白骨与肉块整整齐齐摆在火堆前，就连鲜血也聚成一瓶放在方迎手边。
一滴都没浪费。
红凝天愣在原地，林元安颤抖着手往后退一步，无措地看向正中央的人。
方迎随手拾起一根白骨。森白腿骨上，上面斑斑驳驳的伤口正好镌刻着方迎的指痕。
咀嚼声从四周传来，安也再也控制不住，捂着肚子干呕着。
只有云语往前挪动几步，随后红凝天和林元安也凑上前。
方迎冷着脸，操着修长的腿骨扒拉几下肉块。
“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