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十五岁的姜宣影。”
听到这句话时，姜宣影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因为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她看向对面那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的确是姜宣影自己的脸，瓜子脸，眼睛狭长，总是丧丧地垂着眼皮，右眼眼尾处有一颗红色的痣。
顺着她的话，姜宣影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是未来的你。”
影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补充道：“...重生之后，未来的你。”
什么？
在这一刻，姜宣影真切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理解能力，这个奇怪的影子所说的每个词语她都能理解，但合起来好像不是人话。
影子显然也没指望姜宣影能通过这两个短句理解事件的全貌，她继续解释道：“你看过小说，知道重生的意思吧？”
姜宣影点点头：“知道。”
影子也点点头：“我就是重生者。”
姜宣影“哦”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惊讶一点。
毕竟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足够离奇了，好像再加上什么奇怪的设定都可以接受。
影子继续说道：“第一世，我在二十五岁时病死异乡。”
“死亡”这个关键词让姜宣影有了点精神，她想起刚刚影子说她就是未来的自己，那岂不是就意味着，她也会在五年后病死？
还有这种好事？
“病死之后，我重生回到二十岁时，姜宣的晚宴上。重生之后，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世界的...秘密？”
姜宣影睁大眼睛，她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这一次，影子没有立即回答姜宣影的问题。
化妆间明亮的灯光把影子的全身上下照得发白，她看向姜宣影。
姜宣影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清了影子因为半透明而朦胧的神情，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里面混杂着怜悯和悲叹。
姜宣影没能看懂这个眼神。
又过了许久，影子才轻轻地开口：“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一本言情小说。”
她望着姜宣影的眼睛：“而你和我，是这本小说里注定会死亡的女配。”
什么？
那种听不懂人话的感觉又一次在姜宣影的心头浮现。
她回望向影子：“你在逗我吗？”
影子摊开双手，对姜宣影耸耸肩。
下一秒，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本花花绿绿书册，递给姜宣影：“你自己看吧。”
姜宣影低头打量着手上的那本书。
这是一本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言情小说，封面上是一对搂搂抱抱的卡通形象男女，最下方印的书名采用了夸张的花体字，每一个横撇竖捺都恨不得拐成山路十八弯。
这大约是影子小姐自用的小说，书中有很多地方都进行了折角或者标注，抱着怀疑的心情，姜宣影翻开那些被标注过的重点页码。
刚一翻开书页，她便已经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
影子也在她身旁解说道：“这本小说的作者给我们的设定是——阻碍男女主感情发展的恶毒女配。女配最后会惹来众怒，不得不离开家乡，最后孤独地病死，尸体一个月之后才被别人发现。”
说到这里，影子停顿了一下。
她大概是对这个结局很是不满意，姜宣影听见她很轻的冷笑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而这本书的男主...”
“嘟——”
震动的声音打断了影子的话，姜宣影和影子同时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发出震动的物体不是其他，正是姜宣影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姜宣影在“挂断”和“假装没听见”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选择接听。
“喂，爸。”
听筒的那边，姜成沙哑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传来：“姜宣影，你现在是不是在姜宣的宴会上？”
“对。”
“我听说沈应行也来了。”得到姜宣影的肯定，姜成继续说道：“你要去接近他。”
姜宣影没说话。
“说话，怎么哑巴了？”
而姜成显然不会让姜宣影就这样沉默下去，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沈家也是大家族，对我们也有帮助，让你去接近他，又不会委屈...”
“我知道了，再见。”
意识到接下来姜成可能会开展长篇大论，姜宣影赶忙将他的话打断，直接挂断电话。
父女俩难得打一次电话，电话里却没有寒暄，也没有父女间的温情，只有单刀直入的利用和利益，但姜宣影已经习以为常，她放下手机，对影子说道：“男主是谁？”
“沈应行。”
这么...巧？
姜宣影意外地抬起眉毛。
影子的语气里好像含着一口悠悠的叹气，她看向姜宣影：“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沈应行。在今晚的宴会上，他将会碰到他的真命天女。”
短短一句话，让姜宣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忽然觉得有些想笑，于是低下头去，重新翻开那本言情小说的第一页，故事的开头果然是在一场宴会上，而沈应行的名字就出现在第一页的第二行。
她又问道：“那女主是谁？姜宣吗？”
如果影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小说世界的女主角，除了姜宣以外，姜宣影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然而，影子却摇了摇头：“不，不是姜宣。”
她发出一声轻叹：“这本书的女主角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至于姜宣...她也是书中的重要配角，她是男主角心中不容亵渎的女神，男主最初接近女主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长得和姜宣有几分相似。”
影子垂下眼帘：“一直到小说结束，姜宣都是单身状态。她不需要一个比她强大的男人来点缀。”
是啊...
不止是影子，姜宣影也移开视线，看向手中言情小说的封面。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尽管并不想承认，但刚刚听见姜宣不是女主角的那一瞬间，姜宣影有过一丝窃喜。
作为名字一字之差的堂姐妹，姜宣影在现实中已经处处比不上姜宣，没想到到了小说里，现状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善。
同为女配，姜宣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姜宣影却是阻碍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反派，最后还落得个惨死他乡的结局。
这简直...
“太不公平了，对吧？”
影子接上姜宣影后半句的心里话，她抱起手臂：“所以重生后知道这一切的我，决定改变我的命运。”
半透明的身躯上，影子的瞳孔已经是全身上下唯一一抹亮色。
“我不求自己能够变成姜宣那样的人，但至少，我不希望自己背负骂名，那样丑陋的死去。”
在这一刻，姜宣影的想法和影子的想法重合了。
她望着影子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第一次和这个半透明的虚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也许真的就像影子说的那样，她们是同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
她不由得问道：“你都做了什么？”
“我仔细分析了我病死异乡的原因，那其实不是什么不治的绝症，只是因为错过治疗的时间，生生耗死了我自己。”
影子继续说道：“而我会在他乡染病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阻挠男女主，以至于惹来众怒，不得不离开从前的城市。
“所以，我不能再和男女主为敌。但...”
说到这里，影子停顿了一下。
姜宣影似乎看见她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但不管我做什么，剧情总是会向我阻挠男女主的方向发展。这时我意识到，光靠我一个人，或许无法打破剧情的魔咒。
“这是一本言情小说，所以我想，我大概也要找个对象才行。一个已经有感情线的女配，自然不会再去破坏男女主的感情，这在逻辑上也是说不通的。
“但这样做的前提是，这个人要比男主角沈应行更厉害。
“一个比沈应行更厉害，还要与我年龄适配，并且在剧情里出现过的男人。这样一筛选下来，最后的选择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从影子说出“感情线”几个字开始，姜宣影心中便浮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而随着影子的继续诉说，那股不好的预感终于得到了印证。
她瞪大眼睛：“你该不会...”
“对。”
影子点点头：“我利用了那个男人，用他的身份来帮我规避剧情和死亡结局，也就是通常的女配重生文里会说的...”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抱大腿。”
姜宣影没说话，她打心眼里不认同这种做法，可是她做不到反对或者谴责，反而有淡淡的悲哀开始在心中弥漫。
她继续问道：“那你成功了吗？”
她还记得影子刚才介绍自己时说出口的年龄，二十五岁，正是小说中的姜宣影死亡那一年的年龄。
“成功了。”影子说：“我下个月结婚。”
她缩进化妆间角落的阴影里，这让她看起来好像变得凝实了一些。
阴影之中，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喜悦。
她只是睁着空茫的眼睛，向上看向头顶的白炽灯，用近乎呓语的语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只有他可以拯救我。”
“他是谁？”
“言真。”
姜宣影听说过这个名字。
言家是比姜家更厉害的顶级豪门，而言真正是这一代的集团掌权人。
他比姜宣影大五岁，只是为人神秘低调，几乎从不在公共场合出现。
姜宣影又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到这句话，影子笑了。
那是一个很悲凉的笑，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在那本书中，所有人都视姜宣为完美的女神，言真也不例外。
“所以，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可以赢得他的喜爱。”
声音越来越低，但姜宣影没有错过影子的最后一句话。
“那就是，彻底成为姜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