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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还没死吧~”
“哎~,你能看见我了啊,那你就离死不远了哦~”
飘飘渺渺的声音一声一声,空灵不实的声音从暗处隐隐传来。
阴暗是密室里,血衣少女蜷缩的伏在冰凉的地面,四肢被碗口粗壮的铁链锁住,双光涣散而呆滞,迷茫间,女人的声音仿佛隔着幽深的水面转入她的识海。
目光凝聚间,她仿佛看见了不远处的水缸里,伏着一个长发妖冶的美艳女人。
她青丝将绾未绾,长长的垂入水中,冷白的玉璧交叠的靠在水缸上,好似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她声音虚虚的传来,实实的传入少女的耳中,带着蛊惑的味道:“小妖精,你恨那个破老头嘛。”
“你想杀了他嘛。”
“想让他也尝尝被剜心头血的滋味儿嘛。”
她声音越来越近,缓缓诱道,声声蛊惑:“虚~”“就算你不说,我知道你想哦~”
“我还知道你很在乎那枚玉佩呢,我也可以帮你拿回来。”
冰凉的气息逐渐笼罩着她,女人那张美艳的脸逐渐放大,直接出现在她眼前——
“别不理我嘛,小妖精。”
女人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委曲:“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只要你把身体献给我,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哦~”
“是任何愿望哦。”
——— —— ———
祝为枝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口又似钻心的疼痛。
画面一转,眼前又出现了一张瘦削狰狞的老脸,恍然间,一把短匕直直地插入心口,殷红的鲜血顺着银亮的刀刃汩汩流出,一滴不落地低落下方的玉瓶当中——
这个小藤妖的心头血,可是他迄今为止,找到炼制聚灵丹最好的药引子。
玄阳苍老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贪婪:“小妖,你可要好好活着。”
他给少女口中胡乱塞了一把丹药,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残缺的血玉,在少女面前晃了晃,警告道:“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混沌的眼里染上片刻清明,耳边又响起了朦胧的女声:“真不想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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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为枝猛然从梦中惊醒,钻心蚀骨的疼痛仿佛还未散去,她胡乱的用衣袖拂去脸上的冷汗,神情恍惚间差点从树干上给摔下去。
祝为枝心里冷笑,真是老畜生,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她垂了垂自己的有些微酸的腰背,松了松浑身的肌肉,从她精心择的第三根树杈上翻了下去。
祝为枝栖身的这片林子的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就着清澈的溪水清洗干净脸上的污垢,河面上倒映出一张年龄尚小,白生生偏圆的圆脸。
眼前少女大约十五六岁上下的年纪,身量单薄消瘦,一双眼睛生的极圆,睫毛纤长,琼鼻玉面,还未怎么长开,但也看得出眉目淳然秀丽之色。
在她看来,倒是那种仿似人人无趣,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良善相貌。
祝为枝不由得凑近溪面,右手抚上右眼角下一抹熟悉又鲜艳的红痣,缓言道:“倒是有几分扎眼了。”
祝为枝收回目光,洗漱完后又在河里弄了两条鱼,在溪边的一处空地上生出一炉火,一手翻烤着火上的鱼,一手拾了根树枝在地上随意画了几笔,待符文汇成后一,声略微嘶哑少女抽泣声从符文处传来。
紧接着又是熟悉的安慰声:“慕音师姐,我早已休书一封到执律台,将玄阳长老前后因果尽数告知,相信门中附近的前辈会尽快赶来,将此处因果调查清楚,给贵派和师姐一个交代的。”
慕音声音透着些嘶哑与疲惫:“多谢泱泱师妹与江津师弟近日的照料奔波,若得执律台出手,凶手恶行不日便能昭告于天下。”
听闻此处,祝为枝忍不住连连摇头,那又能如何?心道:有这功夫自说自话,自圆其说,也不懂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么个俗理。
不过——
执律台?
也是,执律台专管刑律,里面门生皆是出自五大仙门,入门者皆以平不明之乱为己任,凡有不平之事皆可送往此处。
执律台之人自许清末端正之流。
想到此处,脑中浮现出一片衣冠素白衣袍,数百张面目端正的修士,手持各种仙门法器对她目露鄙夷之色。
嗯——
若让修真界那群老家伙知道她这货色还没死透,估摸着好些人都要掀了棺材板,从新拉她下去作伴。
也是,宗门仙家对她的招摇过市一向唾弃,避之不及。
手里的鱼顿时不香了。
祝为枝边听着他们谈及的内容,心下默默思量。
突然听少女一声惊呼:“小师叔!”禾泱泱猛的从木凳上起身站起,眸光惊讶的落在的厢房门口处。
只见来人一身月白色暗纹广袖长袍,身量颀长,玉冠高竖,剑眉入鬓,腰间别着一把银白色长剑,剑柄处垂着一块血色剑穗,端的是一张清隽冷然的隽秀之姿,凤眸上扬,他眼皮极浅又薄,眸光凌厉,向下看人时,无端带了几分疏离之感。
江津脸上绽开一抹喜色,也跟着唤了声小师叔。
慕音敛起面上的惊讶之色,连忙起身作揖:“沈少执。”
祝为枝挑鱼刺的动作一顿,沈——少执?
执律台新任少宫主?
她反应了半天,没从记忆里找出有姓沈这么个名号的人。
沈?这个姓倒是不常见,难道并非出自六大家?
执律台乃五大仙宗,六大氏族为首,百余仙门世家共同商定,选定出来,共同建立,而其之首所谓是执主,执主下第一人乃称少执,也是执律台下一继承者。
现如今执律台少执,出自五大宗门之一的蘅芜宗,姓沈,名归,字照雪,人称玉尘君。
取自漠漠復雰雰,东风散玉尘的玉尘。
沈照雪微微点头,先是扫视了屋内三人,才提步踏入了厢房。
待沈照雪进门后,方才露出身后跟进来有些灰头土脸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生得倒也俊秀温和,只是年纪轻轻,衣衫颜色却穿得沉闷,甚至看出几分陈旧磨损的痕迹,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自报门第:“清儒宗庄珂。”
“丹阳宗,慕音。”
“蘅芜宗、禾泱泱、江津。”
少男少女面面相觑,如今修仙界分为五大宗门,和六大氏族,当然还有许多较小的世家宗门,其也大多依附于前者。
仙门世家之中,清儒宗当不属于以上两列,既没听闻有这么个宗门,也没听过庄珂这么个名号,估计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
待二位落座以后,禾泱泱与江津便将近两日之事如实道来。
“那张破损符箓可否交于我一观?”庄珂从虽事有急,但听闻此处,不免多了几分兴质。
江津得沈照雪示意以后,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张烧毁过半的符箓,递至庄珂身前。
庄珂细细打量此物,手中符箓与以往所见皆不相同,非用符纸朱砂毛笔等绘成,反以血为媒,好似凭手画就。
在如今修士眼中,此方法凶煞之气太重,非寻常仙道之人做派。
端详片刻后,目光倏地一凝,眸光闪过震惊之色:“此符绘制手法流畅,毫无滞瘀之感,一气呵成,其中灵力纯粹,仙门世家之中,现世还存有如此之人!”
若是一般修士看不出此道也罢,可庄珂乃是正二八经的符修,修习符箓十余载,这点眼光自是有的。
沈照雪眸光一顿,问道:“比及令师尊如何。”
庄珂心有惭愧:“师尊尚不能及。”
庄珂此话非有丝毫贬低自家师尊之意,却实在是实话,他非五宗六氏族之人,自家师尊虽快天命之年,垂垂老矣,专修符箓之道尚学之一二。
修仙世家仙门问道之法繁多,比如备受推崇的:器修、丹修、阵修、音修诸如此类,下列分支众多,比如沈照雪师侄三人皆身配利剑,便是器修之中的剑修。
而符修一道与其余仙修皆不相同,它因一人兴,也为一人而衰。
宗门世家从先前相互争逐、趋之若鹜,再到其没落跌入泥潭,万人唾弃,只不过短短十余载。
且仙道之人因一人之由,对修习此术者,视为旁门左道之法,为不入流者。
况八年前檀净寺那一场大火,符箓道法之流籍典被尽数焚毁,后来修行者可参考的契文更是少之又少。
但也并非全无办法,自成一道,创符箓法纹,也方为大道,可这世间能到此道的人少之又少,毕竟仙道百年以来,也就出了那么一个人……
一时风光无两,曾主的仙道第一人。
符修衰落显而易见,既无仙道余下之传承,若非根骨衰弱,灵脉不强,器、丹、阵、音皆行不通,以符法入道,乃是下下之道。
沈照雪似有沉思,目光深深落在符箓之上,下一秒,腰间配剑无端出鞘,一道剑气寒光闪过,不待几人反应,庄珂手中残缺符箓随即碎裂
祝为枝正听得入神,突然之间,脚边绘成符箓被尽数打乱。
嗯?
偷听……被发现了?
那边几人均是吓了一跳,特别是离剑芒最近的庄珂,只觉得寒芒之盛,脊骨发寒,后知后觉的惊出一身冷汗。
“玉尘君!”
待庄珂反应过来,目光凝聚,目光落在地上的符箓碎片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由的失声道:“双生阴阳符箓!”
此符是在一符的基础上再做一道,叠加两种不同的效用于一体,二者相生,一阴一阳,就算第一道符破也不影响第二道符的效用。
细看之下才恍然大悟,乃是传音符,顾名思义乃有传音之效,近日他们一言一行,都一字不落的落入此人之耳目?
符修之脉凋零,本就修习艰难,能用此道者,现下之世只知一人,可到如此境地——蘅芜宗四长老,渡山君。
不过渡山君也只是后来之人,痴迷此道,常年深居简出,大多时间居于宗门之内,为人正派正直,又是沈照雪的师兄。
余下三人惊觉遍体生寒,难道从昨日拾到残缺符箓开始,他们便一步一步踏入暗处之人圈套。
此时敌在暗,他们在明,处处受限,防不胜防。
若非沈照雪寒剑出鞘,他们几时蒙在鼓里,也尤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