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初见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夏天。
那时快要入秋,阳光也晒,风也萧瑟。
喻绥当时刚上高二,被各种乱七八糟纷至沓来的事情搞的烦心不已。
刚处理完父亲的事,喻绥久违的感到宁静。
夕阳余晖淡淡,他坐在学校附近公园的座椅上休息。
他父亲死了。
留下了五百万的欠条,和一家子老弱病残,就那么轻飘飘的跳了楼。
然后砸中了一个小孩。
死了也要危害社会。
喻绥当时什么也没带,就连手机都留在了家里,全身上下摸不出半个子。
他急匆匆的处理了父亲的丧事,一点也不想在那个阴沉的家里多留,转头就来了学校。
可原来学校也放假了。
“……”
喻绥当时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站在校门口,身形有些狼狈,脊背却又挺直。
像雨后青竹,沉默的听着保安大爷说今天放半天假,回去休息休息。
哦,原来已经周日了。
新的一周。
喻绥忙昏了头,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大叔说过感谢,失魂一般走着,没有目的地,随便选着路。
他胃里有些酸,大抵是身体在反抗。
于是喻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上一顿饭是昨天早上,强撑着吃了半碗的白粥。
他在身上摸了摸,什么也没找到。
喻绥并不意外,他从不是会在身上带什么应急的人。
死就死吧,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陈屿俗死了。
留下了他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腿脚不好的母亲,与一群五大三粗的讨债人。
……他该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该庆幸这时没有下雨,可以让喻绥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的思考。
母亲需要大量的钱来保证医疗条件,阿嬷倒还好,只是老人年纪大了,不能再住在那个狭小阴暗的出租屋。
他还要还债。
钱钱钱,一切都和钱脱不了关系。
什么方法可以快速赚到钱呢……
明星。
虽然喻绥不在意但也在周围人看似隐蔽的交谈中知道自己这副皮囊不错。
去当明星?
不行,太慢了。
就是有火的命,也不可能几天几周几个月就大火赚足几百万。
更别提喻绥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命了。
他每学期的奖学金很多,云塘私立高中需要他的成绩来当门面吸引人,可再多,一个学生,几个月下来,即使大大小小的竞赛都参加,也不过几十万块。
他现在不需要五百万,他也搞不到,一百万就好,先把妈妈的医药费补上,再还些钱。
哪怕几十万呢?
能让妈妈先别断药就好。
喻绥几乎是带着恨意的想。
陈屿俗、陈屿俗。
他名义上的父亲,卷了他从小到大的奖学金以及勤工俭学的钱去做那根本没有未来的生意,一次又一次的赔本。
童年时期的美好记忆彻底封存在脑海深处,喻绥再想起陈屿俗只能回忆起瘦骨嶙峋日渐虚弱的妈妈,与支离破碎的家。
祁知青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乘着落日的余晖缓缓走来,悠悠的散步,不经意间瞥到长椅上坐着的少年。
头发有些乱,眼眶有点红,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像只炸毛的小猫,无能为力,可可怜怜的。
祁知青压根不存在的恻隐心动了动,
他坐到了小猫旁边,一人垂头盯着地面一人抬眸看着夕阳。
喻绥绷紧了身体,打算立马起身,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阻止了他的动作,喻绥退而求次的想,察觉不对立马起身吧。
他头很疼。
他们就这么一起坐了一会。
注视着太阳的仅存的那抹小尾巴,祁知青缓缓开口:“同学,你是云塘私高的吗?”
喻绥有些警惕,又想起来身上穿的校服,沉默的点了点头。
祁知青于是偏头看他,笑道:“好巧,我就是云塘毕业的。”
喻绥继续点头。
祁知青也不在意他的敷衍,继续兴致勃勃的说:“听说校区翻新了,以前是浅黄色的,现在呢?”
“……还是浅黄色,只是更新了。”
“哦~那那个大门换了没啊?”
“……”
……到底是怎么弄成现在这样的??
喻绥和人越贴越近,有些崩溃的想着。
明明他也很有警惕心的,可是这个人也太善谈了……
可恶。
喻绥捏了捏手,告诉自己要时刻抱有警惕心。
然后警惕的小猫慢慢沉浸在了温柔乡里。
直到他稀里糊涂的说出了自己目前欠债五百万,有生病的妈瘸腿的姥姥,这才猛然清醒。
喻绥啊喻绥,陈屿俗骗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好骗??
简直不可理喻!!!
人是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的,起码已经坐上了别人的车,去别人的家的喻绥无法理解刚刚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答应去这人家里睡一宿。
“……喂”,喻绥犹豫开口,“我叫喻绥……你呢?”
青年打着方向盘,轻笑,“祁知青。”
祁知青。
喻绥在心中慢慢咀嚼这三个字。
和他人很符合,但喻绥又说不出来哪里很贴合。
或许是几天无休止的忙碌累坏了这位全校第一的脑子,他浑浑噩噩的上了陌生人的车,去了他的家。
。
他们的初见简直美好的像是童话的开端,灰姑娘艰难的生活,却偶然遇见了散步的王子。
王子很温柔,什么过分的也没做,给喻绥煮了袋清淡的面条,还加了两个蛋。
王子的房子很大,别墅自带花园,光是客房就有七八个。
喻绥诚惶诚恐的进了门,犹豫的吃了面条,意外发现味道还不错。
反正比他自己做的好吃。
“……谢谢你。”
喻绥主动把碗筷拿了下去,蹭蹭手,小声说。
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个看上去大几岁的先生是个好人。
好人先生又笑了,眼睛弯弯,逗他,“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煮了面,带我回了家。”喻绥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意味,郑重的说。
他是真的很感谢祁知青。
感谢他给了无家可归的他一个家,感谢他让自己体验了久违的人间烟火。
如果没有祁知青,喻绥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回不了家,他的家早被卖了,母亲在疗养院,喻绥也去不了阿嬷的小公寓。
没有住的地方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是……喻绥并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阿嬷。
阿嬷年纪很大了,本该是膝下有孙儿承欢,安享晚年。
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