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八月的上海，像是火炉子一般。人在室外站一会儿，浑身就湿透了。

    太阳肆意地播撒他的光芒，力争要照到长乐路上的每一颗梧桐树。行人走在路上，或打伞，或穿着严实的防晒服，躲在梧桐树的树荫下穿梭。

    今天是工作日，两车道的马路却罕见地来了好多高级车。牛的，马的，车头还带小天使的，一辆辆车整齐地排列在路上，似乎有什么要事。

    路口，医院的保安伸头看看，“哟，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贵车。”

    对面走过来的大妈倒是热心，“就是呀，看着好像都是往景江大酒店去的，不会是什么微商开大会吧？”

    车外的聊天逗乐了在路口的一辆跑车，车主往副驾驶看看，打趣道：“承子，听到没？咱们变微商了？哈哈哈。”

    那个叫承子的男人憋了嘴，不耐烦道：“老安，还有多久能到？”

    方永安摊手，“这我哪儿知道，”他今天西装笔挺的，像是参加哪个大户人家的婚礼，“颜承礼，今天是你家老人家的生日，颜氏集团的大日子啊，这贺寿的人一路能从宝山排到奉贤，谁知道能排多久才能进的去？我估计景江的停车库都不够用。”

    颜承礼时不时地看看手机，解锁，锁定，解锁。

    “颜姨找你了？”后排的男人问。

    “我妈？”颜承礼摇头，“她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事。只要她能正常出席，她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要对接，也是找她助理吧。”

    “正常，”方永安点头，“我找我爸妈的助理比找我爸妈都勤快。”他透过后视镜往后瞧，“樾子，你怎么还不习惯我们两家和父母的相处方式啊。”

    “我当然不习惯，”汪执樾摇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小煜你说说，我们赤脚兄弟这么多年了，他们家和你们家一样嘛？”

    梁煜“哎哎哎”了几声，像是在劝汪执樾，“樾子，各家有各家的相处方式，这又不是法律，有标准，有规定，他们觉得舒服就行了。”

    “这舒服嘛？”汪执樾不解，“他们是适应，不是舒服好嘛！”

    “行啦，”梁煜陪笑，“哎，承子，你安排的那个剧团都到了吧？颜奶奶最爱看的那个殷派小生可别也堵在路上。”

    “放心，人已经在后台化妆了。这个大个礼，可不能耽搁。”

    正说着，颜承礼转头往窗外瞧。

    车子堵在了一条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右手边就是本市著名的公立医院，停救护车的地方挤了一堆人，好像在忙碌地坐着什么准备。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急救车的急鸣，霹雳巴拉地朝车队砸来。末了，在颜承礼他们的车前拐进了医院。车刚停稳，后门一下子弹开，一个身着戏服的姑娘躺在担架上，医生和护士着急忙慌地送她进急诊室，车后跟着的还有个西装笔挺的男子。

    这隆重的打扮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眼球。

    汪执樾突然反应过来，“承子，这不是你的助理，张勤？”

    还没说完，颜承礼的电话已经打出去了，你怎么不在会场？”

    张勤四处望了望，这才走到车边，等颜承礼降了车窗，细细汇报会场的意外状况。

    躺在担架上的，是今晚准备上台的小旦。她是奶奶喜欢的那个小生的搭档，原本是要在今晚的寿宴上和小生一块儿搭戏的。谁知道刚穿上戏服，便倒在了后台。可吓坏了颜家一众的家丁和助理，着急忙地叫了救护车停在景江门口救人，这才把长乐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接下来呢？”颜承礼咬了牙，这是他焦虑时候最常做的动作。

    “颜总放心，剧团有带来的B组小旦已经开好嗓，在化妆了。”张勤低头，“万幸南星师傅没有异样，所以我们就没敢和您汇报这个事情，自己处理就完了。”

    颜承礼放松下来，点点头，“嗯，这边弄完了立马回去，好好看着南星。今天的演出，我奶奶期待很久了。”

    “明白。”

    正说完，绿灯翻起，前方的道路也动了起来。颜承礼朝张勤点点头，就走了。

    景江后台，女子剧团的姑娘们叽叽喳喳的。一边化妆，一边在闲聊。

    主演有自己的化妆单间，只留下替演的小旦和龙套们挤在一个化妆室。

    “哎，沈萋萋，我说你这命也太好了吧？本来老师也就是带你来见个世面跑个龙套，谁知道虹姐身体不适，反倒让你来演这个刘兰英了。我做梦都想和南星老师一块儿搭戏，好嘛？还是那么帅的何文秀。”

    沈萋萋做到化妆台前，心有余悸，“我也没想到，丫鬟头都梳好了。话说，虹姐没事儿吧，怎么突然就倒下去了？”

    “你要担心她，就去医院看看她呗！听说就在旁边的医院，走过去也不过30分钟。”

    沈萋萋听得停了停手里的眉笔，好似听进了她说的话。

    “都在瞎说些什么呢？”剧团经理王芳从外面走进来，一双凤目恶狠狠地瞪向刚才说话的小龙套，“晓虹已经送进了中心医院，不过是低血糖的老毛病，你们都在哪儿瞎传什么话匣子，还不给我出去好好排练？要是今天的表演出了什么差池，你们以后就别想在舞台上出头了。”

    几个姑娘怯生生地点点头，立马闭上嘴巴出去练功。

    沈萋萋站在舞台前，一边勒头一边关切，“师傅，虹姐还好吧？”

    “放心吧，没事。晓虹就是低血糖，已经给她吊水了，医生说，休息一阵就没事。”

    沈萋萋笑了，“那太好了，没事就好。师傅你不知道，刚刚虹姐晕倒的时候，可吓死我了。”

    王芳站在沈萋萋地身后，她好像没听到沈萋萋的话。只是看着她，看着在镜子里的小旦。小旦长着一张鹅蛋脸，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两条柳眉弯弯的，整个脸盘子里面找不到一丝锋利的痕迹。五官融合在一块，只让人觉得这小旦清新脱俗，憨态可掬。笑起来，杏眼一弯，嘴角下边的梨涡悄悄溜了出来，让看着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好可爱的一个姑娘。

    王芳也乐了，往前靠近沈萋萋，给她整理起发饰来。

    “词儿都背熟了嘛？”

    “背熟了，师傅。”沈萋萋化妆和别人不一样，比起全脸的浓妆艳抹，她更喜欢在眼下加深腮红，并用眉笔画好轮廓和基本的戏装，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天生丽质的美人，略施粉黛便能吸引众人。“师傅，这次不是我擅长的派别，我是不是要在尾音加一点鼻音，听上去更像是虹姐的派别？”

    王芳摇头，“不用，萋萋，你不用刻意去模仿谁。你就用自己擅长的音域去唱刘兰英就可以了。”她用手摸摸萋萋的头，“别紧张，我的学生我自己知道，你正常发挥就可以了，没问题的。南星和琴师那里都会托着你的，不用害怕。”

    沈萋萋回头拉过王芳的手，郑重道：“我知道的，师傅。我不怕。”她眼睛亮亮的，又回过头去给自己补口红。嘴巴里面，轻轻哼唱着刘兰英的唱段，临阵再磨磨枪。

    王芳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她。“萋萋，唱完了记得卸妆，一会儿结束了，还有个清唱。”

    沈萋萋应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王芳在交代这个事儿的时候，脸色异常的难看。

    才走到门口，就看到南星正站在化妆室门口，毕恭毕敬地和颜承礼打招呼。

    “王经理，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车，今天晚上的演出可就拜托你们了。我外婆今天生日，她可是最喜欢南星的戏。”

    颜承礼礼貌地抬轿几句，眼神里却是满满的警告。他歪着头，似乎也不怎么尊重眼前的两人。王芳自是知道颜氏集团和颜承礼对今天演出的重视，她喉头动了动，换上商业的笑容，这才开口，“明白，承蒙颜老太太厚爱，南星和我们一定好好演出，不会让您失望的。只是晓虹的身体不适，这是突发事件，我们已经找了萋萋补上，必定不会影响到整台演出的。颜公子，您大可放心。”说着，王芳探回头，“萋萋，沈萋萋，出来给人打声招呼。”

    “这倒不重要。”颜承礼点头，“南星师傅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

    南星在旁边一听这话，更是笑得开怀，连连感谢颜公子关怀。倒是匆忙赶来的沈萋萋站在王芳背后，无所适从。

    “萋萋，这是颜氏集团的颜公子。快，打声招呼。”

    沈萋萋木了木，这才慢慢把手伸过去，小心翼翼道：“颜公子，你好，我叫沈萋萋，是今天刘兰英的扮演者。”

    颜承礼侧头看了她一眼，畏畏缩缩的，有些无趣。他点点头，转身就走了。王芳看他转身，这才松了口气。她和南星对视了一眼，这才摸摸沈萋萋的头，“去吧，没事儿了。好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