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

    敖城地势低洼,几乎是逢雨必淹。近半年来,阴雨连绵,三日里见不了半日晴。

    柏府大门紧闭,两盏灯笼在风里吱吱摇晃。

    一人裹着黑袍子从雨里冲来,急急地叩响门环。

    半晌,一只警惕的眼从门缝里向外张望。似是看清了来人,才缓缓把门拉开。

    “徐娘......”

    “有什么话都进来再说”开门的正是柏府的管事徐娘。

    她一把拉过小厮的胳膊,沉重的府门又悄悄合上。

    透过紫色薄纱,只见一道婉约的身影懒懒地靠在梨花窗边。

    青丝不挽,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风韵。

    “小姐!大事不好了!”婢女梨棠跑得脸颊绯红的。

    女子转过头来,容色晶莹如玉,桃腮带笑,望进那双沉静美目,好似周遭幽兰盛放,白雪无声。

    “和你讲过多少次了,慢点跑,当心摔成个大花猫。”柏菀枝轻笑。

    “小姐,我听到打探的小厮回来说,安陵侯......薨了。”梨棠绞着帕子,双眼含泪。

    “知道了。”

    柏菀枝敛去笑容,呆呆地盯着绣床边的画像。

    画中人正是柏府的主母柏菀枝的生母,赵夫人。

    夫人还在时与柏大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把柏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对待下人也是宽容大方,府里人人爱戴。

    与柏大人成亲三年后怀上长女柏菀枝,却因生产时遭遇难产,撒手人寰。

    那天,也是一个倾盆大雨的日子。

    从此,柏府不复昔日欢乐。

    可怜这个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注定得不到众人的宠爱。

    更令人害怕的是,这个柏府的大小姐从小和谁亲近谁就会厄运缠身,轻则灾病不断,重则横祸身亡。

    人们四下都说,赵夫人的命就是这个孩子索走的,这个女娃是地狱里放出来害人的恶鬼。

    柏菀枝打小只有一个梨棠伺候在左右,因为梨棠命硬,是被丢进深山老林里都不会有事的那种孩子。因此二人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柏菀枝正值桃李年华,按常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早已是许配人家嫁作人妇了。而她虽生得冰肌玉骨,却因这凶煞的命格令人避而不及。

    话说这年上元佳节,柏菀枝携梨棠一同看灯会。

    也不知是不是命,偏她们遇上了从京城一路南下来游玩的安陵侯,偏在两人擦肩之时起了一阵怪风,偏安陵侯一眼便爱上了被吹落面纱的柏菀枝。

    于是第二天,登门拜府的求娶,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令人羡艳的许诺扑面而来。

    想那安陵侯清风朗月,才貌双绝又身世显赫,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可那场盛大的求娶,却是吓得柏老爷直直跪在地下。

    “侯爷,不可啊!小女福薄命苦,连累家人祸及亲友,委实......委实担不起这份抬爱。”

    “柏大人何须用这些神鬼之词搪塞,我自得天家庇佑,福泽深厚,小小女子岂能克我。”

    安陵侯只留下一句“两月之后的今天为吉日,到时必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便拂袖离开。

    谁曾想,两月之期未到,安陵侯的死讯便传来。

    安陵侯乃当今圣上年少伴读,又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他这突然的离世令不少朝中权贵为之悲伤,这其中更不乏有人将侯爷离世的原因大做文章。

    柏府当日便决定举家搬迁,当然柏菀枝这一祸源自然是要留下来担罪。柏府二夫人恨恨道“祸由她起,带上她无异于引火烧身。”

    柏菀枝沉静地坐着,府内慌乱匆忙的收拾声彷佛入不了她耳。

    不知怎么,忽就想起她八岁那年。

    那年府里一位特别怜爱她的阿嫲因病去世,所有的下人对她避之不及,仿佛她是最凶最恶的瘟疫。

    哭闹许久,把房间砸得一塌糊涂,再没有老阿嫲来安慰她。尚小的梨棠扯着她的衣角,比她哭得还凶。

    当晚,她爬上后山,打算从悬崖之上跳下了结这悲惨的一生。

    忽然,一阵骤雨凭空而来,迷迷蒙蒙的。

    清澈悦耳的哂笑响起,“小丫头年纪不大,这股决绝是哪来的?”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却偏偏夹杂几分诱惑。

    柏菀枝四下环顾,循声找人。

    “哈哈,你这丫头脑袋实在不太灵光,往上看。”男子的笑声爽朗。

    她抬起头,一棵巨大的古树在雨里舒展枝桠,而那个拥有清冽声音的男子散着一头白发。

    眉目天成,面如冠玉,着一袭素衣,流光四溢。

    就那样斜斜靠在树干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你是神仙吗?”菀枝问。

    “你觉得呢,小丫头。”

    “你生得这样好看,一定是神仙。”

    肯定的语气逗笑了夫诸。

    “你也生得好看,你是神女吗。”他打趣道。

    “他们都说我是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我得离开了,免得你也受累于我。”柏菀枝提起被雨打湿的裙摆猛地转身。

    夫诸好奇地挑挑眉,这小女孩的反应倒是出乎他意料。

    捏了个决一探,呵,这次倒碰上个有意思的事。

    她这命格,前世若不是犯了什么屠城灭族的罪孽,没道理要受尽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的轮回之苦。

    身形一动,已立于她前方。

    “今日你我能相遇,乃是缘分。我虽背负恶名,却也是信缘。可惜如今我被那老头子追着实在烦得不行,无暇顾及你。待你二十岁之时,我来寻你,虽不能帮你扭转命格,让你尚能安稳度过余生还是可行。”夫诸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我叫柏菀枝,神仙哥哥你呢?”

    彼时的她不知道他是否真能帮她,但那好似普渡众生的温暖和慈悲使她屈服,于是她一直靠这份期盼坚强地活在看不到一丝希望的黑暗里。

    抽离记忆,柏菀枝苦笑。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记不清他的容貌了,那晚真的不过是一场梦吗。

    天渐暗,她听见闷闷的雷声,山雨欲来。

    果然,梨棠满眼泪花跑进来。

    “小姐你快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她抓住柏菀枝往外拉。

    “傻丫头,我怎么能走?你自幼跟在我身边我,受了太多人的白眼。如今且快走吧,我早已在你的包袱里预备了些银子,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虽不多也足以你重新开始生活了。嫁个好夫婿,子孙满堂......”菀枝握住她的手。

    梨棠噙着泪摇头,“小姐,梨棠不会走,死也不会离开小姐的。”

    “嘭!”大门被踢开,凌乱的脚步踏来。

    一群乌压压的人停在门外,为首的是知府的小儿子,满眼凶光。

    柏菀枝看到人群里还有几张熟面孔,都是敖城有名望的人物。

    “柏菀枝,你这个不祥的恶鬼,害死了安陵侯大人不说,现在还连累上我们整个敖城。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烧死你这妖孽,以平侯府之怒!”

    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冲过来死死擎住柏菀枝,棠梨被连扇几个巴掌晕倒在地。

    高高的柴堆,周围渐渐聚集越来越多的人,那些人脸上或嫌恶或兴奋就是没有怜悯。

    柏菀枝感觉得到头顶不断涌出温热的液体,双颊还是闷闷的刺痛。

    她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一丝讥笑滑落嘴边,果然万里晴空连到最后也看不到。

    “大哥,雨过再行刑吧,这眼看着,不定什么时候会下雨。”

    小弟被狠狠踹了一脚,“蠢货!侯府的人就是想要这恶鬼快死,我早解决她就可以早领功!”

    “是!大哥英明!”那小弟一脸谄媚。

    “大家给我记住了,待会给我快些动手。料给我加足咯,务必把这妖女烧死!”他变态的舔了舔嘴角。

    柏菀枝闭上眼,这一次却久违地清晰回忆起他的容貌、圣洁的白发和那周身的气度。

    她的脑海里很混乱,不断闪过他对她说的话“你这丫头的脑袋实在不太灵光……”

    神仙哥哥,我要死了你知道吗。那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对不对?

    我也曾经很小心翼翼的等待过你……

    火光冲天,她被浓烟呛出眼泪,意识渐渐模糊。

    “下一世,一定要......”

    又是一场暴雨即将来袭,今昔,不知夫诸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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