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用一个词去定义。
挚友?但他们都视彼此为此生唯一的对手;宿敌?但他们曾向对方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家人?不,他们做过超越这层关系的行为。
他们十分了解彼此,可以为了对方的事而奋不顾身,但又不至于到为其死去活来的地方。
“唔……”
小小的陆南山皱起眉头,肉嘟嘟的包子脸也变得严肃了些,抱着他的人见状,伸手就去掐他的脸:“你个小孩皱什么眉,丑巴巴的,叫别人看去了可别说是我家的啊。”
“嗷!”小南山叫了一声,“别掐了爹,痛!松松松手,真的痛!你别掐了!”
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陆怀山似乎是信了,难得愣了愣,叫逮到机会的小南山瞬间逃离魔爪,连连蹦到三米外,不停地揉自个的脸。
“这话倒挺像那家伙……”陆怀山不禁喃喃道。
“好疼……爹,你刚刚说了啥?”
“没什么,过来,爹给你揉揉脸。”
“您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南山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才刚过午时,陆南山前不久花了点时间去安抚疑似心魔发作的夏遥安,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下边又传来商行那边出了问题。等解决完事后情,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书房里度过了好几个时辰,不仅错过午饭,回头还被扒拉在窗口的庄惟生吓了一跳。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任谁背后碎碎念自家父亲的不靠谱时被别人抓到了,都会觉得尴尬,对陆南山而言更是如此。尤其在发现那个人是庄惟生后,这种感觉更糟糕了。
也不知道这人看了多久……
那一刻,陆南山是真的很想把他爹从土里挖出来。
因为这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所以陆南山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却因为步伐太过急促,一时不慎,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庄惟生:“唉,悠着点啊。”
他一把拽住陆南山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
而陆南山也顺势借着这股力道稳住身子,他看着从窗台外边闪现到自己眼前的庄惟生,没好气道:
“也不看是哪位上仙走路没个声响,就爱站别人后边,吓人一跳。”
“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庄惟生无奈道。
他一边应和着,一边把陆南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其实说实话,陆南山和陆怀山长得并不像。无论是现在的一头红毛,还是那双曜金色的眼睛,都和庄惟生记忆中的那个灰发挚友有着极大的区别。也只有在那双与琥珀色海洋极其相似的眼神里,才能依稀看出几分陆怀山的影子。
至于气质上的话,庄惟生可以打包票,和陆怀山本人不说十分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连性子也差不多。
陆南山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位上仙的不专心,心里给人打上一个“不靠谱”的印章,默默把手抽回来。
于是便有了上一段剧情的发展。
“你和怀山是什么关系?”庄惟生直接问道。
陆南山心里很清楚,庄惟生不是墨知秋,对自己没有十足的信任,所以也没有后者好糊弄。而且他显然并不相信自己对墨知秋所说的那番解释,所以才直接选择上门质问,眼下最好的选择也只有实话实说了。
“他是我爹,”陆南山说,“我是他家新来的,即使我们长得并不像。”
“那你母亲是谁?”
“我没有娘。”
“那你从哪里来?”
“我从树里钻出来的。”
果不其然,这句话直接把对面搞懵了。
陆怀山从不避讳在自家儿子面前提起这位曾经的挚友,所以,陆南山对这个人总归还是有点了解在身上的。
就像庄惟生开口问出那一句时,他就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庄惟生并不在意他身份的真假,比起这个,他更想弄清楚陆南山有什么打算。
又或者说,这会对陆怀山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陆南山先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即他是陆怀山的儿子。然后,向庄惟生隐晦地表示自己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悉知事情的全貌。
当然,最重要还是强调自己本质上对陆怀山是无害的。
因为他正是听从陆怀山的指示。
与其遮遮掩掩导致出现意料之外的误会,不如大胆说出来,没准还能糊弄糊弄人,这招可谓是百试不爽了。
好在这番话成功打消了庄惟生内心的疑虑,因为他看陆南山的眼神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但它很快又变成了另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叫人难以看透其中的情绪。
尤其当他听到陆南山说自己是从树里钻出来的时候。
所以庄惟生回过神后,朝陆南山试探性地丢出了两个字:
“灵树?”
于是陆南山瞬间沉默,见状,庄惟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你会说自己没有娘,这样一看,时间也对得上……”他喃喃道。
至于陆南山的话,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拿上铲子把他爹从土里挖出来……算了,反正对面也没证据,咬死不认就是。
庄惟生口中的“灵树”生长在大陆东侧偏南边一些的地方,是一片无名之地,同时也是两千年前的业魔灾祸的根源处。早就被古时的几位大能联手封印了。外边的进不去,里边的出不来,妖修们也因此被迫聚集在锟山和铻山。
而庄惟生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陆南山想了想,大概猜到了原因,但十分无语。
“……您老还搞偷听这一套?”
“很明显?”
“你没点自知之明?”
“相互了解有利于互相交流是不?”
陆南山“呵呵”两声,算作回答。
“嘿,你这态度……”庄惟生摇了摇头,“算了,怀山和你提起过我吧?”
这话令陆南山的身子顿了顿,暼了一眼庄惟生。
“那你是谁?”他问。
“我爹和我提起过庄惟生,也只和我说过他们的故事。”
只见陆南山缓步走向书房的门口,说完,他朝庄惟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所以我也只认识他口中的庄惟生。”
下一秒,他关门转身离去。
是故意的吗?
是故意的。陆南山从侍女手中接过外盘,披上,快步离开院子。
当然,除开自己的私情以外,他也确实还有别的事要去处理……
另一边
“墨师兄,这是我刚做好的糕点,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在墨知秋的小别院里,一位少女从食盒里取出一盘桃花酥,放到院子主人的桌前,语气里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喜悦,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期待。
先前墨知秋离开院子还没多久,就在路上碰见了这位少女——瑾寒。
她是墨知秋幼时的玩伴,本体是棵梧桐,为扶桑树众多遗脉之一。受血脉问题的影响,身子较之其他妖修要虚弱许多,却也是同辈份里最早炼成金丹的那几个。后来受墨知秋影响,与其一起提前化作人形,习惯称其为师兄。
墨知秋先前本来就要去找她,正好碰上了,就顺带邀请瑾寒到自个院子里坐一下,然后问问对方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只是眼下这情况……
墨知秋看了看盘子里的桃花酥,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瑾寒,一时间搞不懂对方的想法,但也不好出声拒绝,就拿起一块尝了口。
外皮酥脆,内里包裹着的馅料口感细腻,甜味在嘴里逐渐蔓延开来,又恰好是他习惯的甜度。
“味道如何,师兄能接受吗?”瑾寒抓紧了些手下的裙摆。
“嗯,很不错的味道,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墨知秋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不过瑾寒你也知道,我口味比较奇怪,不一定说的对。或许你可以去找洛先生?”
“是吗?!那就好,我,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才做的……”
在听到墨知秋刚开始的回答时,瑾寒原本是眼前一亮,再是愣怔过后,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很显然她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
墨知秋虽然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但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赶忙回想庄惟生教他的“应急十八式”。
首先第一式——“起”,即另起一个话头,分散对面的注意力。
“啊,说起来路上刚好看见山下的桃花开了,没想到你的糕点也和桃花有关。”
“嗯,我前些天想着应该到花开的时候了,就去摘了一些回来,想着把它做成糕点给你尝尝。”
其次是第二式——“顺”,即顺着新起的话题,肯定对方的想法。
“嗯……很有趣的想法,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好,我会叫上墨师兄的。”
最后是第三式——“谢”,即感谢对方的好意,适当表露内心的想法。
“对了,还要谢谢你特地把它送了过来,我很开心,瑾寒。”
“不用不用,师兄喜欢就好……”
一套小连招下来,瑾寒总算精神变好了许多,这让墨知秋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话都是真的,但面对这种好像水做的女孩子,墨知秋每次都会感到手足无措和头疼,更别提后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盯着的赤羽。
要让她知道瑾寒情绪低落了,那才叫真的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