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现在还要继续往前走吗……”齐昭萝问,话刚出口,她忽然猛地一愣,随后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
“话说,你们还记得,我们是从哪边进来的吗?”
此言一出,画听的心顿时一沉。
是的,现在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再加上刚才杀/人/犯那一下,队型已经被打乱了,左右一望,全是一模一样的沉黑,压抑得让人胆寒。
“我记得,是在你左手边。”何不吟语气平淡,看来是早就记下了。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先回去看看。”何不吟说。
没有人想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中待着,剩下的三个人都纷纷表示赞同。
然而,就在此时,出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可见那个人已经很累了,但他迈步的频率依然快得出奇,是在强忍着疲惫。
能够听出来,是在逃命。
当那个人跑到提灯的光能照到的范围时,画听大吃一惊——
是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的吴蝶!
她的额角、鼻尖都挂着豆大的水珠,眼眶下方也是湿红的,分不清她脸上的那些水渍是汗水还是生理性的泪水。
女孩瘦弱的胸膛像小山一样剧烈起伏,她看到几个人的瞬间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腿随之一软,似是要跪下来。
画听和张否否一起把她扶住:“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坐下,你站着歇一会儿。”
吴蝶捣蒜般地点头,眼泪却下雨一般越流越多,连鼻血也一起淌了出来。
“徐风呢?!”齐昭萝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兴许是她语气凶了点,吴蝶听到后便浑身打战,何不吟说她现在还说不了话,得先让人休息一下才行,齐昭萝便没有问下去。
但画听和张否否扶着吴蝶休息的时候,画听看到何不吟不断地在隧道里踱步,看得出来她很在意徐风的下落,紧蹙的眉头暴露了她的不安。
其实从吴蝶的反应来看,徐风应该凶多吉少了。
过了大概一分钟,齐昭萝又跑过来问,只不过语气缓和了不少:“吴蝶,徐风他…现在在哪里?”
强行放轻了的语气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焦虑不安。
“他伤得很重……?”
她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最差的结果。
吴蝶的泪腺再一次失控了,她嘶哑的声音几乎是尖叫着吐出这几个音节:
“徐大哥…他死了!!”
“什么?!”画听和张否否同时一怔。
她虽然早有预感,但此刻亲耳听到还是不可置信——前一阵子还好好地向他们挥手告别的人怎么会…就死了呢?!
“你凭什么确实他死了?你这么匆忙地跑过来,应该还没来得及确定他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吧?”
比起其他人尚且十分理智的何不吟问道。
“我确定、确定!!…千真万确!!”吴蝶的眼睛瞪到最大,她此时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拉扯到极致的眼皮在微微颤抖。
“当时我们站在隧道口,忽然有两个长得很恶心的,身上流着脓,像…对!像烧焦了皮的人一样的东西冲过来攻击我们!”她捂了捂剧烈起伏,隐隐作痛的胸口,似乎当时的心悸还没褪尽,“那两个怪物力气很大,速度也很快……我真的太害怕了!!”
画听立马反应过来,那是裂成两半的杀/人/犯。
“所以,”吴蝶喘了口气,“我腿上没有一点劲儿,居然还不小心崴了脚,那两个怪物就对我扑上来了……!”
“然后……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脑子太乱了没有记清楚……我只记得,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离它们有一点距离的位置,而徐大哥让我快跑,而他自己…在被它们两个嘶咬……我看到他的一条胳膊被扯、扯下来了…!!”
人在情感过于激烈的时候会干呕,那个场景给吴蝶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她不禁痛苦地弯下腰,站在一旁呕吐了起来,但此时胃里哪有什么东西呢?她吐出的只是些胃酸和带血的胆汁。
吐完后她似乎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便也顾不上恶心,直直地要往呕吐物上坐下。
画听把她扶到了旁边。
吴蝶眼神空洞,很轻很轻地说接着说话:
“徐大哥让我先跑,他说还有一个方法他可能可以从杀/人/犯手中活下来……”
“是…撕毁车票……么?”张否否忽然小声说道。
告示上说,杀/人/犯猎杀的对象是乘客,只要摆脱乘客的身份就可以逃脱,而赋予“乘客”身份的东西正是车票。
“对……”吴蝶目光缥缈,“我看见他把车票撕了,然后、然后……”
她的手指从虚空移到地面,手部的阴影像长八足的蜘蛛。
“然后徐大哥的身体像瓷片一样碎开了,缝隙里面出现了一些黑色的东西…好像是他的影子,”她的指甲在地上乱划,发出刺耳的声音,“地面上的影子脱离了他的身体,飞快地动起来,我拼命跑进暗的地方,那个影子才看不到了。”
叙述结束后,是良久的沉默。
最后是何不吟说:“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吧。”
思及刚才与影子有关的话,她补充道:“但是灯得留在这里了,不然按刚才的说法,灯光会让影子显现出来,我们会被那影子追上。”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反对。
画听咬着指甲想了想刚才所说的“影子”。
何不吟当初说车票上的符文是用来封印怨灵的,而票又与“乘客”的身份有关,那么那些怨灵大概率封印的便是曾经死于此车的人的灵魂,而至于用于盛装灵魂的器物……
应该就是他们这些活人了。
所以当徐风撕毁符文时,那个怨灵破除封印,便开始蚕食他的灵魂。
不过真奇怪,她这个唯/物主义现在居然开始思考起了鬼啊灵啊的东西,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三盏灯被放在了地上,该往回走了。
张否否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齐昭萝,提醒她要走了。
她从刚才就一直捂着耳朵蹲在那里,她没有哭,只是一动不动,现在,她忽然狠狠地推开张否否,然后一个健步跨到吴蝶面前,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
“你怎么可能在那个节骨眼上就葳脚了?!!你特么是搞笑的吗?!!”
“还有!你不是腿软了吗?!!那你是怎么跑那么远的?!!”
“说啊!!说啊!!你踏娘的说话啊?!!”
“不说就是你害死他的!!!”
何不吟上前拉开她,可她还在尖叫着输出,丝毫不顾自己先前的形象。
而吴蝶却像个人肉木偶一样,无论她怎么骂,都只会呆呆地盯着脚下的呕吐物。
齐昭萝看着她,似是又意识到了什么,忽然猛地拐向画听,一个顶膝撞得来不及反应的对方不禁弯下了腰。
“去你的!!见人!!明明你那么能打!当初为什么不替他留在那儿?!啊?!!啊?!!…!!”
她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然暴起的画听膝盖一跨转而骑在了身上,一只手握住她的嘴防上她再次乱叫。
齐昭萝“呜呜”了几声,回应她的是一声低骂:
“闭嘴!别叫了!再乱来把你的嘴喂给外面那个黑不拉叽的狗东西!”
以及一个响亮的耳光。
齐昭萝被打得脑壳嗡嗡作响,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不?”
“疼……”
画听这才起身,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疼就对了!现在专注于你现在的痛感,别再想徐风的事了!别再乱发泄情绪了!你再这么不冷静就玩儿完了!!”
齐昭萝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讷讷地道了句谢,然后疲惫地揉了一下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