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程亦锦的打扰,陆梓烨倒也难得干起自己的正事。他身着夜行衣,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宫殿,“梓烨,我知你报仇心切,但也要徐徐图之,榕城近日来匪贼猖獗,程衍派了不少官员也没解决问题,但这次上任的,可是大人物——乌涂,前朝的状元郎,先帝在时可是一员得力干将,不过如今年岁大了,咱们便送他一程。”
陆梓烨跳上屋檐,看着灯火通明的下方,不少官员列队整齐,头戴乌纱帽,身着红色官袍的老者下了马车,“哎呀,在下恭迎乌老!”众人无一不是在谄媚,拱手作揖。
“圣上派我前来,是对我这一把老骨头的认可,一定要把榕城的匪患治理干净!”
“遵旨!乌老里面请。”
旭峰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端给乌涂,“乌老,知道您爱龙井,这是下臣派人刚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新鲜的很,您尝尝?”
乌涂轻啜了一口,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因急火攻心而止不住地咳嗽,他甩开那只要扶过自己的胳膊,“旭峰,如今匪患肆虐,这等茶叶必是从深山采摘而来,那匪贼会让你得逞?说!这茶叶从何而来!”
面对乌涂的咄咄逼人,旭峰有些不知所措,却忽而满脸堆笑“要不怎么说还是乌老呢,虽然年龄大了,仍是聪颖不减当年啊!”他深吸了一口气,附在耳边轻声道“实不相瞒,官府同匪做了生意。”
“生意?你好大的胆子!拿着朝廷的俸禄为非作歹,难道之前派来的官员也同你们这般被强盗收买了吗!”乌涂痛心疾首。却只听旭峰不痛不痒地道“乌老,您想做廉政为民的好官,我们不想吗?那朝廷给的俸禄够吗,连一个人都养不起,何况家里那么多人,您想想前朝的戚将军,功名在身,万人敬仰,最后不还是落的个贪污的罪吗?”
“你们如此做,百姓该当如何?你们身为父母官,不为他们着想,那些强盗不也是掠夺了百姓的东西来孝敬你们吗!”乌涂气不过,甩袖离开了。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躯,旭峰轻蔑一笑,嘲讽着曾经德高望重的老者,“哼,装什么装?朝廷给的俸禄你我又能差多少?连自己都养不起了,还想着当个好官?自讨苦吃罢了。”
陆梓烨跟着乌涂来到贫民所,那里皆是一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有的人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就撒手人寰了,陆梓烨内心不知什么滋味,他们如今又和北启边境的百姓有何差别呢?榕城在前朝,是盛名一时的商城,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淘出的宝物更是不计其数。
陆梓烨虽对着这位老者有了些许好感,“对不起,但我需得遵从命令。”
一只冷箭霎时射出,身侧的侍卫用剑抵住,剑刃颤动“大人,有刺客!快离开这里!”乌涂来慰问贫民,不想大动干戈,便只带了随身侍卫,没想竟成如此。接二连三的箭矢迎面而来,躁动的人群却成了他们的肉盾,一声声哀嚎在乌涂耳中却如同悲哀的吼叫,一个约摸五六岁大的孩童,被一箭射穿心脏,乌涂忙抱起他,如此却给了陆梓烨机会。
只是这一箭射歪了,乌涂轻哼一声,“大人,您中箭了,那刺客分明就是朝着您来的,快走!”
乌涂抱着不住流血的右臂,一瘸一拐地随着侍卫走。陆梓烨跳下树,拿出佩剑挟持一个妇人,朝前面二人喊道“乌大人,您若是离开,她可就危险了!”
“你究竟是谁!”乌涂回过身骂道“你这么做丧尽天良!”
“对你们隋夏,何曾需要良心?”陆梓烨轻蔑道,他接着说,“乌大人,我知道你爱护百姓,方才在官府那一番话说的真慷慨激昂,只可惜,王命不可违,你若是自戕,我倒能放了她一命。”
“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乌涂看着架在妇人脖颈上的剑刃,粘稠的血滴溅落,那也都是隋夏百姓的命。
“乌大人,你若再浪费时间,便莫要怪我了。”说着,他将佩剑靠近妇人,剑刃锋利,一道血口子若隐若现,而那妇人似乎痛到,眼泪尽数而落,双腿也因恐惧而颤抖,却始终不敢发出声音。
乌涂咽了咽喉咙,抢过侍卫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侍卫大惊失色,却听乌涂吼道“回去,回京城,告诉皇上,朝廷出了叛徒!快去!”
“是……是,大人!”
“乌大人,你都跑不掉,他——能活着吗?”
“杀害忠良大臣,你和你的主子不会好到哪去!你们会被世人唾弃辱骂至死!”
陆梓烨笑了笑,“乌大人,哪里有什么世人?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你吗,如今我也只听你在这里云云尔尔,哪里有别人啊哈哈哈哈……”说着,他便一刀结果了妇人。
“你……”不等乌涂说完,陆梓烨一剑刺穿乌涂身体,附在他耳旁一字一句道“生而为人,我也很抱歉。”陆梓烨合上乌涂双眼,看着花白胡须的老者“乌大人,下辈子做个不那么好的官吧,兴许还有命可活。”他向乌涂深深鞠了一躬,便追着侍卫而去。乌涂只静静地躺在地上,安睡过去,他与周遭的贫民格格不入,却不同于他与旭峰,一个廉政,一个贪财。
乌涂和侍卫身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传到了程衍耳中。
“什么!乌先生怎可能!”程衍急火攻心,在朝堂之上吐出一口污血。
“救驾,快来人救驾!”程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乌涂是先皇在位最后几年的得意状元郎,程衍记得当乌涂成为太子太傅时,他有多么羡慕。他常常躲着太子,去见太傅,向他学习,而乌涂也对程衍倾囊相授。待他成长为一代帝王,乌涂由于身为太子太傅而打入地牢,程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他救了出来,乌涂本想就此颐养天年,奈何榕城匪患不断,便自请命前去剿匪,程衍也万万没想到,如此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皇上,臣觉此事必是蹊跷。”慕容煜站在帘子后,不忍地看着程衍。
“怎么说?”程衍躺在榻上,无力道。
“乌老为何会遭受匪贼的杀害,这似乎有些不合理。”榕城太守旭峰报告乌涂死亡情况便是这么说的。
“乌先生许是去看望百姓,正好遭到匪贼抢掠也说不准。”
“乌老的侍卫却在几公里外被人一箭射穿心脏,匪贼盗人钱财人尽皆知,却又为何还跑着去射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岂非有些多余?而且死去的人都是些贫民,他们身上再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事发现场确实存在钱财被盗,但也只是盗取了乌涂的。
程衍也疑惑起来,所有的种种,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掠杀,仔细想却又仿佛只是针对乌涂的行刺。
“那个榕城太守如今在何处?”程衍压着心中的愤怒道。
“在城外驿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旭峰自乌涂死后便一直惴惴不安,他怕的倒不是怎么同皇帝解释乌涂的死因,而是更加害怕查出他与匪贼的勾结,因此常常夜不能寐,眼底显而易见的黑斑。
程衍看着旭峰的双眼,找了个方凳坐下来,慕容煜站在门口。
“你让朕如何相信,乌先生不会是你陷害的?”程衍眯着眼,逐渐靠近跪在地下不敢抬头的旭峰。
“皇上,皇上明鉴啊,乌老他同下臣说,要去看看贫民,还说不带随从,怕吓到他们,可谁承想,竟出了这档子事,臣真的也很意外啊!”
“好,姑且说乌先生之事同你无关,”旭峰舒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朕曾经派出那么多下臣去治理榕城匪患,开始时堪堪有效,可为何后来匪患不减反增,如今仍有扩大之势,你这个太守,当真什么也不知吗?”
旭峰冷汗直流,“皇……皇上,下臣什么也不知道啊!臣派人去剿匪,可都是有去无回啊。”
“好一个有去无回!朕想究竟如何,你自己最清楚!看来,你这个太守也不必当了,来人!把榕城太守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皇上,皇上饶命啊,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皇上,臣觉得,这个人有问题。”慕容煜走近程衍,轻轻开口。
“嗯,整个榕城,或许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程衍摸了摸下巴,继续道“让阿尧去审审他,朕看着,他也应当是藏不住事,让他开口,说出朕想听的。”
“是。”
“锦儿,如今你也长大了,该有一些帝王之范了。朕想让你去榕城,替朕办件事。”
“父皇,我可以带小川一起去吗?”
“不可以,你记住,你程亦锦才是未来的帝王,要学会独自面对一些事情。”
“知道了父皇。”
少年的路,从今天开始启航。
少年的前程,亦从今日起,星光熠熠。
未来是少年的,锦绣山河,也是未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