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琴瑟同奏,鼓音紧随。琵琶女抱着琵琶被身着华服的舞女门簇拥着登场。舞女们撑着红伞,步步生莲,舞步扭转间,开出数朵花来。琵琶女则在配合下分至两旁,轻掀裙摆坐在早就准备好的木凳上。

    一时间宫宴上推杯换盏,热闹极了。

    暖黄的烛光,曼妙的舞姿,一派祥和。但众人都不敢忘在坐的还有西域使团。因此没有官员敢离席,大家都屏息凝神,准备迎接一场雷雨。

    “西域使者何在?”皇帝身边的内侍太监周公公声音洪亮。

    图鲁放下手中酒盏,梵天都惑有些不满:“倒完。”

    图鲁也不说话,低头继续手中倒酒的差事。大殿之中不少官员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停止了手上动作。

    直到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梵天都惑身上,他才满意的示意图鲁停下,口中怨怼道:“诶,有人叫咱们呢,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图鲁打小就跟在梵天都惑身边,对自家主子的心意自是十分了解。因此他只是微低眉头作出一副认错的样子,不发一言。

    梵天都惑悠然起身,慢慢晃到大殿中央:“梵天都惑,见过中原皇帝。”

    宣程有些生气,西域人这一番操作摆明了是挑衅,目标显然不只是皇帝,是整个大闕朝。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这些皇族,那这跟把他这些皇族的脸踩在脚下就什么区别。

    他刚想发话,就对上了姬涣棠急切的视线,就差直接开口劝他不要开口了。不对上还好,宣程又憋了一肚子火气,但到底是忍住了,因为衍都夜悄悄伸出手在桌子的掩盖下扯了他一把。

    “怎么连你也拦我?”

    “也?”衍都夜方才注意力全在大殿中央,根本无暇顾及姬涣棠。

    “没事,他们也太嚣张了。”

    衍都夜摇摇头,示意宣程小声点,才压低了嗓音向宣程解释道:“你以为他们为何敢如此不敬,皇上都未表示不满,你上赶着,是想当挑起两方战争的罪人吗?”

    宣程被唬得不说话了。衍都夜还在继续:“西域就在等一个理由,直接打进这阙都才好。西域在几年没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养的兵强马壮的,反而是我们,连着几年大旱,农事不行放了许多兵回去种田,要是打起来,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宣程这下彻底安静了,只有一双眼睛怒瞪着,还在叫嚣着不满。

    西域经过早些年的夺嫡之争后,在大殿的带领下,收服了许多零散的部落,西域本就幅员辽阔,再逐渐统一,其实力深不可测,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希望和西域交战。

    皇帝也深知这点,面上仍然挂着笑,开始你来我往的客套。西域的贡品早就由另一队人运输入宫,因此便取消了宫宴上念礼单的环节。

    一番两人都心知肚明,挂着虚伪笑意的交谈结束,梵天都惑再度入席,众大臣这才将心揣回胸口,离席寻一些熟识的官员交谈,其内容无非是继续深扒方才那出好戏。

    宣程连灌自己三杯酒,将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奈何声响盖不住殿中喧哗,竟无一人被他吸引,除了就坐在他身侧的衍都夜。

    “你怎么了?”刚开口,衍都夜就敏锐的跟着他的视线找去,只见梵天都惑将姬涣棠圈子怀里,强迫人喝酒。

    姬涣棠满脸不情愿,伸出手推开酒杯,然后迅速起身,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一圈,也许是太慌张的缘故,漏了衍都夜他们。他实在不喜殿内氛围,找了个借口就快步离开了。

    他一离开,衍都夜紧跟着起身,也不理宣程的询问,往姬涣棠离开的方向追去。

    梵天都惑面上一脸毫无兴趣的模样,懒散的斜靠着,招呼图鲁过去:“这不就有机会了,你让蛊师跟上去,找机会下手。”

    “是。”图鲁嘴角扬起弧度,躬身离开了。

    姬涣棠脚步匆匆,找了一处较隐蔽的地方,俯身吐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嘛?”身后传来衍都夜的质问。

    姬涣堂吓得一抖,慌忙回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忍住还想吐的恶心感,欠身行礼:“见过衍王殿下。”他不敢去看衍都夜盛满怒意的眼,他有一种自己就是个小丑,辛辛苦苦准备了很多,还是被嫌弃被赐予尴尬。

    他很委屈,但他不能说,他有很多秘密,但他只能瞒着。

    他无依无靠,但他不敢再争取,会被刺伤。

    “你到底想干嘛?”衍都夜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面色又恢复如常。

    他周身自带的冷气,就是这霜雪季都赶不上的令人生寒。

    “我不会害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怕他们别有所图。”姬涣棠一口气说了很多,他很着急的想要解释更多,在不涉及秘密的时候尽可能的让衍都夜信任他。

    可事实却是,一切不过徒劳。在衍都夜看来都是借口,是欺骗。

    衍都夜冷冷一笑,嘲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是想说你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宁可委身于人,姬涣棠,你真是大爱无疆啊。”

    “不是,我…”似乎想通了什么,姬涣棠自嘲一笑,“衍王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怎么,心虚了?我真是愈发看不透你,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玷污你姬家的清白名声!你让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小人!你是不是早就和西域有关系!皇帝见不得我好,西域王子同样也是,他们都害怕我危害到他们的高位!而你,他们给你点好处你就能被收买得服服帖帖是吗?!”

    在听到姬家两个字的一瞬间,他就想逃离开去,那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回忆,世人皆颂扬姬家,只有姬涣棠深知那到底是怎样的地狱!但他不能说,只有姬府的好名声还挂在外面,才更利于他行事。

    但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从前他需要维系姬府名声,是为了站在衍都夜和宣程身侧,在与他二人闹僵之时就已经没有必要了。

    姬涣棠坚持不住,动作小心的直起了身子,但这个动作还是被衍都夜清清楚楚的收尽眼底。

    这点细小的动作在他看来就是反抗,就是不满,就像一个导火索,彻底得激发了两人间第一次面对面的矛盾。

    衍都夜两个步子上前,一把掐住姬涣散纤细的脖梗。姬涣棠反应不及,被唾液呛住,又咳不出来,硬生生憋红了眼眶。

    “你想要什么?从前我能力有限,你可以背叛我去找皇帝老头,那现在呢,西域人能给你什么?”

    “不…不是…咳咳咳,我没有。”姬涣棠双手使劲扣着衍都夜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

    但到底是身形有不小的差距,两人站在一起衍都夜比姬涣棠高了大半个头不说,姬涣棠满身的病痛,简直弱不胜衣。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姬涣棠开不了口了,他的肺在痛苦地抽搐,他急切需要空气,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扎进了大海里,他没有力气,只能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脑袋开始昏沉,视线也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想,就这样死了吧,不用再去精心布置,他死了,该不好与他计较是非了,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

    “咳咳咳!”衍都夜终于松开手,一大口空气涌入肺部激得姬涣棠咳嗽不止。

    “你别再跟我耍什么花样。”

    眼见着人就要拂袖而去,躲在暗处的人再也按耐不住,端着茶盏从草木脱离现出身形来。

    “哎呀。”衍都夜走的着急,未曾留意四周,与来人迎面撞上,茶水在来人的控制下,倾倒在衍都夜都袖口处,“殿下恕罪。”

    说着就要去扯衍都夜的衣袖,姬涣棠追上来,隐约看见来人似乎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想丢在衍都夜手腕处,他快走两步一把打开来人的手。

    那人面上被惊惧占领,一坨放在平日里毫不起眼的黑色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姬涣棠。

    姬涣棠的胸口处经过方才之事,正衣领大开,滚烫的胸膛对蛊虫来说可是极大的诱惑。

    几乎是在接触到姬涣棠心口皮肤的一瞬间,蛊虫就融进了他的身体,进入之时只有微小的刺痛感,可很快,蛊虫开始占领心脏,那种噬骨钻心的疼痛让姬涣棠几乎无力支撑身体,揪着衣襟蜷缩起来。

    “姬涣棠!”衍都夜蹲下身子,一把将姬涣棠打横抱了起来。来人见计划失败,朝着无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他吓得落荒而逃。衍都夜也没有精力顾及其他,只能在其身上撒下一些香粉,匆匆往回赶。

    很快大殿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是衍都夜那边急切需要太医并且只要宣太医前去。皇帝不明所以还是派人赶紧找宣抒锦过去。

    宣抒锦提着药箱跑得满头大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指派的一瞬间,他就揪心不已,那股不祥的预感一直隐在心头,难以消除。

    “快!”宣抒锦没想到是宣程在里头,不禁心中好:“不会真是衍都夜出事了吧?”

    一路赶来,宣抒锦也听了不少八卦,从刚开始的衍都夜突感身体不适到后面越传越离谱,最终得票率最高的是衍都夜不慎遇刺。

    宣抒锦起先是不信的,此刻也开始动摇。他倒是不相信衍都夜会遇刺,但他离去之时身侧一个侍奉的人都没带着,但为何只要他出诊呢?

    一切疑惑在宣抒锦见到床榻上躺着的姬涣棠时都解开了。

    姬涣棠是衍都夜亲自抱回偏殿的,一路上都用他的玄色兔绒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不曾叫人瞧见,不然指不定还会传出些什么。

    床榻上的人疼的意识不清,口中还在迷迷糊糊叫唤着,唤得最多的就是一句:“宣抒锦,救我。”

    宣抒锦不敢耽搁,放下药箱一番布置就开始诊脉,手刚搭上去不久,宣抒锦的眉头便再不见松开。

    衍都夜在一旁难掩担忧:“他怎么样?”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宣抒锦向来不会给衍都夜什么好脸色。

    衍都夜也不计较,耐心将先前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对他下手,你怎么能质疑他,他该有多疼。宣抒锦也被折腾的没有心力与衍都夜计较这些,只是语气愈发冷硬:“是蛊毒,但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蛊,但是这玩意不是来自西域吗,照你所说那人就是普通宫女的打扮,样子也完完全全是中原长相?”

    “这个不必深究,应当确是西域人干的,她的目标是我,他及时发现,蛊虫意外种到了他的身上。”

    尽管宣抒锦不涉朝事,此刻也知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西域人的目标是衍都夜,那便是有利益相干,衍都夜除了是闕朝亲王,也是西域二殿后代,对方的目的很简单,要么是使他失去西域的继承权,要么是杀鸡儆猴做给闕朝人看。不过他们更偏向前者。

    如果是后者,其实宣程更容易下手,何必偷偷摸摸在宫宴上尾随他,要做的这一点,那必然一开始的重心都锁定在他身上。

    “这可不是小事,这蛊如今作用不明,种进去容易要想取出来就难了!”

    “这次是我欠他的,若他今后有任何需求尽管到王府提。”

    宣抒锦冷笑:“他稀罕你这些施舍?他难道是为了你往后的照顾才救得你?”

    “我知道。你照顾好他,我还有事。”衍都夜看着床上的人,他只觉心绪咋乱,他有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姬涣棠,他也想试着放缓态度,可灭门的事他无法不去回想,他只能以强硬的态度,麻痹自己,他知道这会对姬涣棠带去伤害。可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些凶手,可那么多的证据都指向姬涣棠,他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

    即使后面回忆细节仍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他选择无视了。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沉痛的往事,一不小心就将自己困住了。

    他出不来,以至于现在的他想改变却不知从何下手。

    他想与姬涣棠缓和就要放弃过去,不然他们之间就像带了刺的玫瑰,参了核的枣泥,再喜欢再向往,总是不完美的。

    他做不到,所以他一次一次的逃避。

    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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