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

    姬涣棠在雨水冲刷下转型过来,明白自己在太傅府后边堆放杂物的巷子里,他看着自己被雨水泡烂的伤口,强忍着疼痛,挣扎起身。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还没死。”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突然,他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温暖,有什么东西踢了自己一下。

    对不起。他想。

    他忘了,他还得再多活几个月。

    “我尽力。”姬涣棠开口想回答在自己肚子里折腾的家伙,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喉间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如今他连吞咽口水都不敢了。吞咽就会激起疼痛和血腥味,紧接着就会干呕,肚子里的家伙就会抗议,这样一来,他的腰腹就会加重负担。

    姬涣棠只能麻痹自己忽视这些,趁着下大雨街上没人,慢慢往宣抒锦家走去。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今日宣抒锦是否休沐,但求上天让他好运一回,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快要透支到底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大雨变成了小雨,又彻底消失不见,他终于看见了宣抒锦的府邸,等等,好像还有宣抒锦的马车,他在!

    姬涣棠连忙加快了步伐,却不料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正好被马车挡住,刚下马车的宣抒锦径直踏入了府中,姬涣棠看着宣抒锦越来越远的背影,无奈苦笑,然后彻底脱力昏睡过去。

    “刚刚好像有人往这来。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你看错了吧,哪有什么人。”

    门口小厮的私语被宣抒锦听见了,他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有什么预感一样,朝着府外狂奔。

    “大人,您看,那躺着个人!”跟着追出来的小厮发现了姬涣棠。

    宣抒锦心口一痛,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却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直到小厮上前将人翻过来。

    在场的人都认识姬涣棠,在看清姬涣棠后,都愣住了原地。

    “愣着干什么,动作轻点,赶紧将人带进去!”

    “是。”小厮听了吩咐,动作麻利的就将人送到了府中客房。

    “姬涣棠,你可不要有事啊。”

    宣抒锦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在真的接触到姬涣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没有时间思考姬涣棠是怎么搞的一身伤回来,他满脑子都是救他。

    宣抒锦连夜向太医院递了帖子请假,熬了两个大夜,白天也是不得休息,才堪堪抱住姬涣棠的性命,只是命虽保住了,也是一辈子的废人了,宣抒锦看着姬涣棠手腕处缝合过的双手,经脉受损,只怕是再也无法拿笔了,嗓子也是彻底废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宣抒锦根本不敢想,要是自己那日就那么进府了……

    正巧这时下人端了药上来,宣抒锦从自责中抽离出来,准备给姬涣棠喂药,第一口药刚喂下去姬涣棠就醒了。只是这次望向宣抒锦的目光格外陌生,他的目光呆滞无神,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

    “你知道我是谁吗?”

    姬涣棠眼睛直直的看着宣抒锦,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

    宣抒锦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可是他感觉不对。

    姬涣棠醒来这几日,宣抒锦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他害怕姬涣棠想不开,可他想错了,姬涣棠已经放弃了思考,他只记得一个念头,那就是活着。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宣抒锦这一请假就是大半个月,姬涣棠也躺了大半个月,孩子都满七个月了,骇人的伤口本早该痊愈,但姬涣棠伤了底子,大半个月了竟还有痂未褪,红褐色的痂突兀的出现在姬涣棠白皙的手腕上。

    宣抒锦还是打算带姬涣棠出去,姬涣棠这大半个月,每日除了吃饭喝药就是盯着床顶发呆,宣抒锦担心他再这样下去,人都该躺傻了。

    “我今日要去药铺帮忙,你可愿同我一起?”

    姬涣棠点点头。

    “得嘞,来,带好斗笠我们出发了。”

    药铺离的不远,加上姬涣棠月份大了,直立着太难受,宣抒锦便给他整了个轮椅推着走。

    到了药铺,宣抒锦害怕自己忙起来姬涣棠会很无聊,干脆给他也拿了一个药臼,坐下陪他一起捣药。

    “不舒服的话可以先不带。”

    姬涣棠听话的取下。

    “老板,拿点金创药!”

    姬涣棠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就吓的碰掉了药臼。传出的声响吸引了来人的目光。

    宣抒锦不禁暗怼:“怎么这么不凑巧!”刚叫人取下了遮脸的斗笠,这人就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宣程紧走几步上前,质问出声。

    “你小声点!”宣抒锦强压怒火。

    “说话!”宣程可不管,眼看着就要伸手往姬涣棠衣领抓去。姬涣棠赶忙往后躲,下意识就伸出双臂挡住双眼。

    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概念,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所以他很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要让他说话。

    宣程向来不是一个听话的主,上次宫宴的事他还没搞清楚,这次他自己撞上来,当然要问清楚。

    “回答我,”宣程强扯过姬涣棠双手,按到了受伤处,姬涣棠强烈地挣扎起来。

    “你快放手!你按疼他了!”宣抒锦扯开宣程的手,宣程这次不反抗了。因为他对上了姬涣棠的双眼,在伤痛刺激下,姬涣棠的眼眶微微泛着红,但更多的都是不解和陌生。

    “姬涣棠!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少装蒜,你不认识我了吗?”

    宣抒锦也跟着停下动作,比起宣程他更想弄清自己半月前就留存下来的疑惑。

    他坐回姬涣棠身边,指指宣程,轻声问:“你认识他吗?”

    姬涣棠又盯着宣程看了好一会,然后坚定的摇摇头。

    剩下两人都愣住了。

    “不认识我,怎么会。”

    宣抒锦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姬涣棠受了那样重的伤,宣抒锦简直不敢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崔由的失踪。所以姬涣棠是将自己完全封锁起来,以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他将他害怕的人都遗忘了。

    “他怕你。”宣抒锦给出结果,“他没有同你装,他是真的不认识你了。”

    “怎么可能。”宣程还是不信。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他将你遗忘了,他在保护自己。”

    宣抒锦不想同宣程多废口舌,“你拿了药就快些走吧,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别再来打扰他了,让他……”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吧。

    “你今晚想吃什么,莲藕排骨?”

    姬涣棠摇头。

    宣抒锦又问:“那吃鲫鱼汤?”

    “不行,有刺,会伤了喉咙。”宣抒锦思索了片刻,“炖只鸽子吧?”

    姬涣棠还是摇头。

    “都不吃,等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宣抒锦和姬涣棠相处了这大半个月下来,早已能猜测姬涣棠的心思了。

    果然,姬涣棠将手递给宣抒锦看,结痂的伤口竟又裂开来了,鲜血流出,只是方才衣袖挡着,无人注意到。

    宣抒锦这次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也不管宣程的身份:“你满意了!是不是不把人折腾死您二位就不满意啊!”

    宣程看到姬涣棠双手的伤口时也是被惊到了,等等,二位?宣程回头,果然瞧见衍都夜正踏步进来:“怎么这么久。”

    宣抒锦要来棉布,仔细擦去姬涣棠伤口流出的鲜血,只是怎么也止不住,他喃喃道:“怎么会止不住了。”

    “掌柜,拿些止血药来!”

    掌柜的动作很快,宣抒锦连忙接过给姬涣棠敷上。

    “怎么回事?”衍都夜移开目光,问宣程。

    “我见着他也在这,就想问问他上次宫宴的事,结果不小心弄到了他的伤口。还有,他不认识我了。”

    衍都夜无奈:“不都跟你说了上次宫宴的事是我的问题你不要再管了吗?你做事能不能别那么鲁莽。”

    “什么叫他不认识你了?”

    “宣抒锦说是他怕我然后就把我忘记了。”

    “姬涣棠。”衍都夜出声。

    听见有人叫自己,姬涣棠循声找去,对上衍都夜的瞬间,眼神里传达出的信息与刚才看宣程的别无二致:你是谁?叫我干什么?

    “你不认识我了?”

    姬涣棠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充满疑惑了。

    “宣抒锦,这到底怎么回事?”

    宣抒锦好不容易才处理好姬涣棠的伤口,心里叫苦不迭,以后出门一定要记得看黄历。

    “哦?世子不知道?我以为您清楚呢?”不过这么看来,姬涣棠的伤应该不是他们所为。罢了,宣抒锦收起阴阳怪气,解释道:“半个月前,他倒在我府门前,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双手筋脉皆被人割断,嗓子也被毒哑了。不过我猜他一定是为了查清当年之事,阻碍到了什么人。救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他将他害怕的想回避的人和往事都封锁了起来,不再记起。而你们,都被他遗忘了。”

    “其实说到底,都是拜你所赐,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真的不知吗,我不知道当年之事到底怎样,但我信他。而你们,不清不楚地就将责任全推给他,却忘了他也负伤了,我不曾见何人为了害人先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走了。”宣抒锦将姬涣棠扶到轮椅上坐下,随着身体负担加重,姬涣棠受过伤的双腿哪怕是迈很小的步子也是一瘸一拐,看起来极不美观,与从前翩翩公子,再也重叠不上。宣抒锦甚至有些庆幸姬涣棠将自己封闭了,否则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该有多难过。

    姬涣棠刚坐下,浑身就止不住的发抖。

    “冷吗?”宣抒锦连忙去解自己的斗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姬涣棠一流血就极度怕冷。衍都夜的动作更快,宣抒锦刚解开,衍都夜就已经将自己的斗篷为姬涣棠盖上了。

    “不劳烦了。”宣抒锦将衍都夜的斗篷还了回去,转而将自己的给姬涣棠盖上,“还望世子能好好究究当年到底是谁的错,好尽快还他一个清白。”再晚些他就看不到了。

    “现在可以定今晚吃什么了吗?”

    姬涣棠点头。

    “炖鸽子?”

    姬涣棠摇头。

    “猪蹄?”

    姬涣棠狠狠摇头。

    “板栗炖鸡?”

    姬涣棠重重地点头。

    “板栗炖鸡。”衍都夜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竟满眼酸涩,他以为他恨姬涣棠,可看见他这副样子,他清楚明白,自己根本恨不起来,从来都是自我欺骗,“他从前最爱煲板栗鸡了,还喜欢做板栗糕,我们都很爱吃板栗,还约着一起去打板栗……宣程,我们也许真的错了,不仅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对方想灭口。可是怎么还会留他一条命?”

    “因为连他们都知道了,我们不信他说的任何话。”衍都夜强迫自己收拾好情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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