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都夜将纸张都收整好,确认没有遗落下东西,这才离开小巷。
“主子。”早已有人恭候在外。
衍都夜“嗯”了一声,上了马车。
马蹄来回踏动,马车缓缓驶向正街,这是衍都夜昨日就安排好的。梵天都惑一行人还未离京,租了处小院休整,等天气回转再启程回去。
车帘被寒风卷起,送进来许多细雪,落在衍都夜的墨发间。他今日正巧戴了雪白的玉冠,倒是衬景。
“吁——”马夫一声长喝,马儿便缓缓停下了脚步。
侍卫连忙上前,掀开车帘,“主子,到了。”
衍都夜颔首,步履沉稳下了马车。他看着眼前高大威严的府门,朱漆大门上的铜环上了岁月,却也不显老旧。仆人们恭敬地候在一旁,垂首行礼,服饰有着明显的西域特色。
“倒是挺会选。”
侍卫一早就同门口的小厮打了招呼,很快派去禀告的人就回来,恭敬低头,向衍都夜一行人作出了“请”的手势。
衍都夜迈出步子,跨过门槛,跟在来人的后面,没往正厅去,而是绕过前厅往后院去。
跟着小厮穿过回廊,回廊间的红柱上还细心雕刻着图案。在往前走,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似乎是看出了衍都夜的疑惑,小厮开口道:“我家主子就是挑中这小院种满了常青的绿植,非要住这。”
“嗯。”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出了狭窄的石板路,视线豁然开朗,是一处不大的院子,胜在清幽。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此处毫不相干。
小厮躬身告退。衍都夜比了个手势,招呼其余人等在原地。
雕花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一股寒风见机砖进屋内。
梵天都惑正端坐在桌前,今日倒是没有穿得花枝招展,一身中原白袍,长发随手一扎,乖乖垂落在肩前。
“终于舍得来看看哥哥我了?”
衍都夜无语,“还请殿下自重。”
梵天都惑提起青瓷茶壶,替衍都夜倒了杯茶,放在自己对面,“坐。”
衍都夜上前坐下,一路走来寒风吹得嘴唇麻木,他确实急需一杯热茶缓缓。端起茶盏掩面喝了。
“这么爽快,不怕我给你下毒了?”
“当然怕。”衍都夜实话实说,“殿下要毒便毒吧,我也有我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梵天都惑放下茶杯没忍住大笑出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若是不给呢?”
“你想要什么?”衍都夜不解,他如今都送上门了,他曾想过,拿他的命换也要换到关键线索。
“你们中原人真的很奇怪,你是第二个,我看不懂的人。”梵天都惑拍拍手,“带上来。”
很快,外面传来铁链的叮当声。渐渐地,两个身材高大的人押着一人走上前来。他衣衫褴褛,头发如干草般胡乱缠绕在一起,上面还粘着污垢和血迹。脏得几乎看不清面庞,只露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
他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此人就是当初通过行刑的司寇。
梵天都惑摊手,今日我心情好,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人你不能带走,我还有别的用处。
衍都夜没应,只是追问道:“还有一人呢?”
“哎呀,衍王殿下,太贪心可不好。不过,贪心之前,也不仔细打探清楚。”梵天都惑意味不明的看了衍都夜一眼,“要细细说来,以你我的关系,我本不该帮你。要不是你那小美人实在令人心疼,你今日连这个人都见不到。”
“死了。”梵天都惑打趣道:“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个人就是跟在姬涣棠身边的……啊!好像是叫崔由吧。”
衍都夜在记忆中搜寻着崔由这个姓名,当记忆与姓名对上的一瞬间,衍都夜的瞳孔中盛满了不可思议。
“我累了。图鲁,看好他。”梵天都惑迈出屋子,往对面的卧房走去,很快屋顶上传来踩动瓦片的声音,图鲁一气呵成,踏入屋内就用内里关上了房门。
衍都夜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变得格外冷静,他问:“所谓的私印,是你们盗用的吧!”
那人蜷在地上,也不回答,只是看着衍都夜傻笑。
“别给我装!”
衍都夜一想到令他耿耿于怀的到头来全是别人的设计,明明弄得这样漏洞百出,他却连撕开这层漏洞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当梵天都惑告诉他还有一个人就是崔由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迫不及待的求证,其实也根本毫无意义。
他蹲下身子,拧紧那人的衣领,“是崔由偷拿了私印,所以你一拿到就那么着急的宣判死刑。不对,他一个普通下人,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说!你们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是不是皇帝?”
那人突然纵声大笑,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粗糙。半响,他眼神空洞的看着衍都夜,开口道:“你猜。”
衍都夜心中疑惑更甚,他必须要回去重新整理一遍线索。他将人松开,推门离开。图鲁见衍都夜走了,这才招呼人将还瘫在地上的人拖走,又安排人打扫。
另一边的卧房内,梵天都惑懒散地靠在软榻上,轻声开口:“雀影,你出来。”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探出,他走近在梵天都惑身侧坐下,梵天都惑特别自觉地将头枕在了雀影腿上,雀影拧下一颗葡萄,喂给梵天都惑。
“哥哥,你就那么放他走了。”
“嗯。反正他也问不出什么,那老头握着那人全家性命,他不会说的,他不光不会说,还会误导衍都夜以为是皇帝指使,我们又有好戏看了。”
“哦。”雀影见人话说完了,又喂了一颗葡萄。
“不吃了,没胃口。”梵天都惑拦下了下一颗葡萄,坐起身:“你往里坐些。”
雀影听话地往里挪,梵天都惑这才满意,这次直接半个身子靠在了雀影怀里。他调整好姿势,从怀里取出匕首,正欲往自己手臂上割去,被雀影拦下。
“不要了。”
“不要你会死的。”梵天都惑轻轻一挣,雀影的手就松开了,他正在疑惑怎么今日这么听话,偏头看向雀影。
雀影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梵天都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雀影的情绪,仿佛有一根丝线,轻轻扯动了他古井无波的瞳孔。
就在他愣神之际,雀影眼神一紧,垂目猛地咬上了梵天都惑的嘴唇。
“嘶。”梵天都惑没忍住痛呼出声。
嘴唇被咬破,血迹顺着嘴角渗出,雀影一一舔舐干净,这才松开梵天都惑,“不割。”
“混蛋!”梵天都惑将人推开,光脚下了地,还不等走远,就被雀影拉住,梵天都惑其实已经够高了,但雀影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身体也要壮实不少,轻而易举将人重新圈进怀里。
“地上凉。你身上好冷。”
一番折腾,梵天都惑的领口微微敞开,他将衣服紧了紧,也不挣扎了,任雀影抱着。
“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啊。”梵天都惑举起双手,“我害了好多人啊。我还害死了我的母亲。”
“她该死。”
雀影圈住梵天都惑的手更紧了。
“你可要抱紧我了。”
“嗯,不松开。”
梵天都惑闭上了他那双好看的眸子,这么看他,就少了那份精明算计,竟称得上柔和。
只有这个时候他是完全放松的,他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雀影了。
“我从小到大,就只知道利益至上,人命,都是草芥,可我竟然……”
“救了你。”
没有回应。
“你离开我就会死,正因为这样我才能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讨厌我?”梵天都惑经常连自己都想不通,自己这样极端一个人,为什么雀影要帮自己,愿意跟着自己,明明他才是西域正统的皇子。
“等回到西域,我会想办法给你找到解药,或是其它法子,让你不必只能依附于我。还有,该你的位置,我也会还你。”梵天都惑把玩这手中的玛瑙串,等待着雀影的回复。
只要他不再开口了,雀影就一定会说话。
“不要。心疼你。”
梵天都惑等了很久,听到回答时人已经迷迷糊糊了,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人很快就睡熟了。
雀影凝视着梵天都惑,难得透露出些许温柔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转变姿势,动作轻柔地仿佛在触碰世上最珍贵又脆弱的宝物。
他缓缓将人打横抱起,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雀影特别喜欢梵天都惑身上的气味,他垂头疯狂吸取着,直到走至床边,才不舍地将人放下。
拉过棉被替人盖好,这才放下床帘,转身之时脸上是掩盖不住的不满足。
他猛地掀开帘子,目光紧紧锁住床上熟睡的人,然后开始解衣服,脱到只剩一层里衣的时候,才心满意足地爬上床,身体微微前倾,缓缓伸出双臂,从后面紧紧抱住梵天都惑,他答应了的,要抱紧了。
感受着怀里人渐渐暖和的身体,还有令人舒适的气味,终于餍足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