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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关钰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她素来心思重,顾虑也多,即便休息,也总是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整夜里能起眠好几次,有时甚至睁眼到天明,属实是已成顽疾。

    但她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那样的话,她就来不及做梦了。

    尤其,是像这样的梦。

    圆月高悬,正是深夜。

    山崖耸峙,空气凝结成无形的冰,四下里静得没有一丝风声。

    她因而得以听见利刃刺穿血肉的声响。

    渡罗无光,滴下血泊,它刺得很深,环首刀没有刀镡,粘稠的血液涌出时会没上刀柄,渗进她指缝,黏腻得令人心惊。

    是那样近的距离,近得能听见他吃痛收紧的呼吸。

    一个熟悉的、鲜血淋漓的梦境。

    醒来时,她已是身心俱疲。

    傅行空其实只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推门,见床上之人竟已坐起身,他心中大石总算落地,毒解之后关钰仍是昏迷了数日,但大夫说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阿钰,你感觉怎么样,想喝点水吗?”

    已是黎明,船外天光渐亮,但屋内因落下舷窗,仍旧显得昏暗,只桌上点了一支单薄的烛灯。

    他站在桌边给她倒水,摇晃的光影下茶水微微冒出热气,他的身形就模糊在那种光影里,让大梦初醒的关钰陷入恍惚,片刻间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她也做过这样的梦的,他在她眼前,鲜活生动,只是不能碰,一碰他就会如雾中幻影,四散分离。

    他是真的吗?

    醒梦之间的蒙昧令人迷惑,她紧紧盯着他,一时不敢断定。

    “阿钰?”

    她不发一言,傅行空端着茶杯走去床边,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吓到她。

    床上人良久有了反应,隐约是曾往床边挪了挪,光线太暗,他看不真切她此刻神情,只是听见她出声,嗓音低哑艰涩,一字一字敲在他心头。

    她说:

    “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傅行空呼吸一滞,就是这刹那的惊愕,水杯自他手中滑落,摔碎在地,在这寂静的黎明时分,几如天边一声惊雷。

    它炸响在耳边,让关钰浑身一震,瞬间清醒过来。

    彼时她低头揉了揉脸,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仅仅是出于干渴,再窥不见其余端倪。

    “抱歉,做了个梦睡糊涂了,是我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

    “然后呢?”

    转眼天光大亮,此时此刻,瞿清激动追问,看起来手里就差来把瓜子儿了。

    傅行空皱眉:“我不是来找你聊天的,我是来叫你帮忙找人的。”

    若非被问及前因后果,他都不会跟他说起这些。

    瞿清一摊手:“孙客尘已经去打听了啊。”

    清晨那会儿关钰不见了,船舱里傅行空都已找过一遍,室外露天的地方他力不从心,这才来求助瞿清。

    瞿清完全不担心,船就那么大,人丢不了,关钰身上的蛇毒早解了,醒来就万事大吉,她又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出什么纰漏,最多就是趟累了想出去走走。

    反倒是傅行空这么着急才不正常,这不,得亏他逼问了几句,否则岂不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发展。

    瞿清津津有味:“然后呢?快接着说,别吊我胃口,说完我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傅行空摇了摇头:“没了,后来她又睡着了,然后就是我走开了一会儿,回来人就不见了。”

    “???”瞿清失望极了,这个剧情根本毫无看点!

    他狐疑打量起眼前老友:“傅行空,你还是个男人吗?”

    这指控可太严重了,傅行空感觉自己拳头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那依你所见应该如何。”

    “你抱上去啊!”

    瞿清一脸恨铁不成钢,那可是关钰,鬼知道她下一次再松口是猴年马月,多好的机会他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傅行空不敢苟同:“乘人之危打蛇随棍是小人行径。”

    瞿清:“……!”

    好像是变相被他归结成了“小人”,瞿清险险要被他气死,脱口争辩道:

    “有没有搞错!你命也给过她了,人也给过她了,抱一下怎么了!”

    他一气之下心直口快,说完才觉不对,他答应过关钰,苦峰那一夜的事绝不教傅行空知道,眼下这般口无遮拦言而无信,岂不真要成小人了。

    他悻悻闭嘴,当即头脑风暴开始想该如何圆过去,却不料压根儿没听傅行空出声追问。

    咦?

    他愣了愣,目光探究朝人看过去,后者在他过于刻意的注视中微微一僵,表情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一个惊人的猜测划过脑海,瞿清向他确认:“你知道?”

    有些事明明心照不宣就行了,可瞿清偏不,他非要问个明白。

    傅行空感到无可奈何,只能顶着他灼灼的目光,沉默点了点头。

    即便不曾清醒,可若非潜意识里能认出是谁,他之剑气又如何会独独对她豁免。

    瞿清瞪大了眼,飞快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顿时心中轻快起来。

    天意如此,这下关钰可怪不到他头上了!

    他一脸促狭,实在很想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调戏一下他这老友,真可惜他不会。

    不过在此之后,他更加不解了:“知道你还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怎么想的?”

    傅行空苦笑。

    他怎么想?他能怎么想?

    关钰有意瞒下,就是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是个男人,她又是为了救他才事急从权,这段时间里,她拒绝过他,更试图离开过他,能像眼下这样结伴同行都是他坚持的结果,他总不能还要追她负责,让她为难。

    天知道,他听她说想抱他时有多么惊喜,清醒道歉时又有多么失落,可他视她如心中皎月,万不能轻易唐突,更不愿擅自曲解她的意愿。

    许也是天意弄人,一路走来坚信他二人能成好事的,前有阿喜,后有瞿清,偏偏从来不是两个当事人中的任何一个。

    房门在此时被敲响,打破一室沉默,是孙客尘去而复返,带来了关钰的去向。

    旭日东升的时候,关钰独自登上了瞭望台。

    一连昏迷数日,她早就躺够了,后来装睡只是因为说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傅行空,等人走了,她便再也待不住。

    她是不愿让他纠结的,更不该说出那样会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既然决定了就不该给他更多希望,否则往后他每一分痛苦,她都难辞其咎。

    只是人非圣贤,终归是刹那松懈,情不由衷。

    清晨的瞭望台空无一人,四面窗挡支起,海风蓄了一夜寒意穿梭其中,关钰其实觉得有点冷,但她没有动,寄望于这寒意能让她冷静下来。

    瞭望台是整艘黄金客栈号的最高点,从这里的窗子俯瞰下去,贴着海面飞行的白鸟只是一个个移动的小小白点,她盯在那里出神,想了很久,想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她在想,坠落,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很多细节她从未忘却,同样的一段画面,很久以前她觉得快意,后来则是自责和愧疚,如今则因着心境的不同,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摧心断肠的痛彻心扉。

    人在江湖走踏,她手上不干净,必要时更算不得什么好人,可让她那样处心积虑为难、千方百计置死的,的的确确只有那一个。

    有些事不想则已,若细想,关钰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她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傅行空始终都是傅行空,他从来没有变过,可她待他,爱时能有多温柔,恨时就有多残忍。

    身后楼梯间响起脚步声,惊回她思绪,这个时段,起得早的船客开始四处走动,有人来也不稀奇。

    那踩着楼梯的脚步声很慢,关钰无意在心乱之时与陌生人同处,已经准备离开。

    可随后出现在眼前的人完全不在她预料。

    竟是傅行空。

    “你怎么上来了!”

    关钰诧异,见他闭着眼摸索扶栏,更是心中一紧,此处登高望远,入目皆是海景,他独自上楼,万一踩空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抬手挥掌,掌风扫落各处支窗的木棍,窗挡垂落,隔开了四面天光。

    傅行空于是能睁开眼,自上次关钰出事后,他就不肯再用布缎覆眼了,其实也明白这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他仍旧见不得海,但好像这样的话,他至少能随时随地选择去看见。

    曾经他自暴自弃觉得自己无用至极,如今在海上当真成了“废物”,才体会到一种无法反抗的、更加虚弱的无力。

    瞭望台里没有灯,落了窗后只能依稀看见形影,迫于这恼人的晕船症,傅行空近来不是闭着眼,就是在光线不足的船室内,好像已经很久没能仔仔细细地看过对面之人了。

    他问:“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关钰答:“心情不好,想透透气。”

    她如此直言,傅行空其实也察觉她有心事,今早醒来后她状态明显不对劲。

    他顿了顿:“是因为那个梦吗?”

    关钰垂下眼,眼前人即是梦中人,她是故意引他来问。

    她自认已是选了这人最不可能找来的地方,可他还是来了,既然如此,她也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如果凶手向受害人忏悔,是不是就能换得一丝解脱?

    傅行空语气温和:“会想和我说说吗?”

    他果然如她所愿。

    黑暗里关钰自嘲一笑。

    “我梦见,我杀了你。”

    傅行空怔住。

    她陈述起当年情景,假借梦的名义,没有一字虚言。

    傅行空早知那不会是个好梦,只是他原本以为她大约是梦到了关家已故的亲人,却万万没想过,那居然是个关于他的梦。

    他真的有很认真在听她说话,可心绪起伏由不得人,他心跳得有些快了,脑中控制不住地只转着一个念头。

    ——原来她当时那句话,真的就是在对他说的,无论梦里梦外。

    他不是今天才知道关钰在意他安危,可寻常举手投足的蛛丝马迹全加起来,也抵不过那片刻动摇,就好像满天迷雾终于散开些许,他因而窥见了藏匿其中的山形峰貌。

    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种感觉,她好像其实很爱他。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人就在他跟前,他忍不住更靠近一点,其实只要待在一处时,她离他从来也不很远,永远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先前错过了她请求的那一刹那他真的很懊恼,而现在他终于有了底气,真正伸出手去。

    被他拥住的时候,关钰感到了一种茫然。

    她在清晨的海风里站了许久,身上早已冷透,然而那怀抱是坚实而温暖的,密不透风将她裹住,驱散她周身寒意,仿佛一种永不离开的无声承诺。

    她抬起的手,在放下和推开之间迟疑住了。

    对于怀中人内心的挣扎浑然不觉,傅行空轻声安慰:

    “别难过,那只是个梦,我没事。”

    是机缘巧合也好,心意相通也罢,他无疑说出了她此刻最想听的话。

    关钰短暂失了神,收紧的手不自觉攥住他衣衫,眼眶微热。

    “嗯。”

    闭了闭眼,她低声应他,终是放任了自己这一刻的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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