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笛台在暴雨中艰难前行。
这是她实地调查的第一站,没想到碰上坏天气,可上个月已和被访者约好会面,关笛台不想给对方留下坏印象。
风很大,关笛台得使劲把伞往下压,才能让伞面不被吹翻过去。衣服早就湿得差不多。在新闻里看到定瑞市本周将遭遇四十年未有的大暴雨时,关笛台不是没有考虑过换个时间,可偏偏被访者近来忙碌,前几次的碰面总在各种各样的意外中打了水漂。时间本就紧张,要是这次再错过,哪怕对方的身份条件再合适,关笛台也狠定决心换人选了。
雨幕中一切模糊不清,路牌上的字只能辨认出个大概。关笛台拐拐绕绕,终于见着了一栋屋子。
“咚咚——请问董女士在吗?”
拉高声音喊,盖不过雨声嘈杂。哪怕站在屋檐下,仍有雨水不断打来,寒风刮过湿漉漉的小腿肚,渗骨的凉意让关笛台止不住地发抖。敲没人应,改用力拍大门。四五遍后,门动了。关笛台推后半步,没等主人邀进门就挤进去,动作间抖落的水珠湿了地毯。
开门的是个男人。他皱着眉头,关笛台连声道歉,匆匆解释道:
“您好,您是董如晨女士的家人吗?我是关笛台,约好今晚上门采访。”
“你走错了。这里没有什么董女士。”
关笛台登时脑袋嗡地一声,但仍心存侥幸:“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洵江路18号吗?”
“这里87。”
关笛台心里暗叫糟糕,找错地方了。刚才雨太大,误看了路牌。现下雨势不减,重新找路怕是来不及了。
胸前的背包突然振动,关笛台掏出手机,打开一看,是被访者发来的讯息:“关老师,您出门了吗?实在不好意思啊关老师,我这边突然有事,现在雨也挺大的,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改天再约?”
这么大的雨,现在回去吗?先前不由分说地闯进来,身旁男人的脸色已不好看,如果提出在这先避雨,他不见得会大发善心。
“贺杨?”
关笛台正惴惴不安的时候,一位身着白色睡裙,长发披散的女子从楼梯走下来。她手里拿着杯子,歪歪头,一脸迷惑。
那男人闻声快步走过去,借过杯子装好水,拉了拉女子肩头微微滑落的衣襟,揽她肩朝楼梯去。
眼看着男人亲昵的动作和无微不至的态度,关笛台灵光一闪,突破口在这女子身上:“拜托了小姐,请帮帮我吧!”
女子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关笛台,然后抬头望那男人,似在等待他的回应。男人摸了摸女子的头发,目光终于落回了关笛台身上。
片刻后,三人在沙发上坐下,关笛台先开口介绍自己:“我叫关笛台,是西城大学的学生。最近在赶毕业论文,需要几段采访,约好的人又临时有事……”
“大概要多久呢?”
“很快的!”被女子清澈的眼神注视这,关笛台下意识地打了包票,余光扫到男人时又心虚起来,“……呃,如果一次全问完的话。”
“嗯——我们明天要上班,采访可以分几天吗?”
“当然当然,太感谢你们了!对了,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古米安~”
“聂贺杨。”
关笛台伸手掏背包:“古小姐,聂先生,不介意的话,咱们现在开始采访?”
“采访不着急啦,你身上都湿了,不难受嘛,先洗个澡吧~”
……
“今天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古米安笑眯眯拍掌庆祝。关笛台拿起桌上的录音笔,按下暂停键的瞬间,指腹下轻微的凝滞感让她心咯噔一下。最新的录音文件时间是六个月前。
完了,没录上。
录音笔不知从什么时候坏了——是因为那天的雨吧,真是该死,早知道就先检查一下设备了……关笛台一阵懊恼,这半天的功夫全白费了。缺了原始材料,导师那可不好交代。
重新来一遍?看着古米安,关笛台不好意思开口。
“诶,出什么问题了嘛?”古米安歪歪头。
“这录音笔……唉,都怪我没检查就开始了。”
“不打紧,贺杨那有录音,回家后我让他发给你好啦。”
第三段采访,约在宁曲路新开的咖啡厅。古米安坐下时,关笛台听到了清脆的当啷声。下意识抬眼看去,羊绒衫的领口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
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关笛台脑海里飞快划过几个猜想。
“原来他每天在客厅待那么久就是做这个啊!”古米安惊喜叫道,“我还好奇衣服要放这么久的吗。”说完恰好游戏角色复活,便低头接着玩了。
玩着玩着,忽然笑了两声,咕哝一句“蛮可爱的哝”。
出了门,走入一片温暖中。关笛台抬头望了眼炫目的太阳,前几天那场暴雨了无痕迹。低头是她实地调查了一周的城区,每一栋房屋都是那么眼熟。心里的感慨卡了一瞬,关笛台回过头,来时的门已紧闭,莫不是大雨里迷了路,恐怕不会有这几天短暂的交集。
渐行渐远,房屋隐匿在房屋后。她或许再也见不到这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