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开学日定在九月一号,老规矩,所有新生都必须在早上九点之前到校报到。
以前卢全冬不在卢元夏身边的时候,卢元夏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人帮她编头发,每天只能随便扎个马尾出门,潦潦草草,毫无美感。
现在兄妹团聚,卢元夏自是不会放过卢全冬,天天缠着他给她编好看的发型。
给妹妹当编发师,卢全冬得心应手,甘之如饴。
卢元夏的发质很好,乌亮柔顺,和她从小到大吃得好、睡得好,营养好有关,天生就是适合挽各种漂亮发型的料。
开学当天卢全冬给她扎了个半披发的麦穗辫,卢元夏头发多,一抓一大把,他用了十几根黑发夹才牢牢固定。
把她打扮得太好看的结果,就是卢元夏在开学第一天就混成了人群里最靓的崽。
从家属楼出来,一路上穿过人潮密集的校广场,隔三差五就有男生往她的方向偷瞄,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那个姑娘好可爱,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好想知道叫啥……。
卢元夏肤白大眼,樱桃唇,鼻子挺翘,脸蛋虽然圆圆的但并不显钝,像水蜜桃一样粉润饱满,清纯又鲜嫩。
美得标致且客观。
漂亮女孩儿是有容貌特权的,在哪儿都能第一时间吸引到异性的注意。
更别提卢元夏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精气神,走路一蹦一跳的,像只活泼泼的兔子,男孩儿们被这样一道靓丽的风景吸引,都跃跃欲试地想过来搭个话。
卢全冬看见那些贼眉鼠眼的眼神就烦,没一个配得上他妹的,拉着卢元夏快步进了教学楼。
比较不幸,他和卢元夏并没有分到一个班上,他在高一二班,卢元夏在高一四班。
幸运的是虽然他们不同班,但他们在同一个楼层,中间只隔了一间教室,可以随时串门。
卢全冬给她提了一路的书包,临到她教室门前才把书包还给她,细致入微地叮嘱了她许多事情。
“年级打水的地方有专门的水房,想喝热水要去对面楼层的水房接,你要是嫌远不想去,可以把水杯给我,我接好之后再让你们班的同学递给你。”
“食堂在操场对面的那幢矮房子里,想吃热乎的得跑快点,这里不比老家,学校人多,跑慢就没饭吃了,只有一些葱啊蒜啊的剩饭剩菜。”
“在班上可以多交些朋友,陪你解解闷。”卢全冬喉头微顿,似是担心卢元夏被不靠谱的狐朋狗友缠上,“但也没必要交太多朋友,有那么一两个聊得来的就行了。”
毕竟不同班,卢全冬怕她没有朋友在班上会被孤立。
并不是非得要推着她去搞人际关系,他只是不愿意让卢元夏也体会到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
明明校园里人声鼎沸,但所有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行走在人群中却只能独来独往,做什么事情都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的感受,不是那么好受的。
得有十足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当一匹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独狼。卢全冬了解卢元夏,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偶尔叽叽喳喳表达欲强,需要合群,需要被关注,需要融在热闹里。
让她去经历他所经受过的那些事情,她大概率只会抑郁到想自杀。
卢全冬只想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当一朵幸福的娇花,放在四季如春的温室里,不必承受外界的任何风吹雨打。
卢全冬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卢元夏觉得她哥有时候是真唠叨,她怀着对新学校新生活的满腔期待,囫囵应了下。
见这丫头敷衍的模样,卢全冬就知道她的心思早就飞到太平洋了,他捏了捏她鼻头:“根本就没听进去两句。”
卢元夏拎着书包跑进了教室,留给他一句——“没听进去也是你妹!”
卢全冬空了的手顿在原地。
微怔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眸,很浅地笑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或许是开心吧。
开心他终于又可以和妹妹在同一所学校一起念书、一起生活了。
他这样想着,也是真希望高中三年能走得慢一些。
只要能和卢元夏待在一块地盘上,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他也觉得短暂,仿佛眨眼间就能过去。
表钟以分秒为单位,而和卢元夏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只希望能切割再切割。不够用,完全不够用。
卢元夏融入新班级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时就热热闹闹地和新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有个女同学发出感叹:“哇塞,你好像一颗可爱的桃子啊,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卢元夏,元就是元气的元,夏天的夏。”
“哎?你中考多少分啊,你是本校直升上来的还是外校转进来的?”
卢元夏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我算转过来的吧,至于中考成绩,我也忘了我多少分了。”
又有一个男同学把脑袋凑过来,看卢元夏长得好看,忠于人性本性地贴了过来,没话找话地打探:“怎么感觉你说话好像有口音啊,你不是荔阳人吗?”
卢元夏一脸的‘你真聪明’,她侃侃而谈起来:“对,我不是荔阳本地的,我老家在冰城,离荔阳特别特别远,我坐火车过来就坐了两天两夜呢。”
“冰城?” 男同学琢磨着,“听起来像是一年四季都会下冰雹的那种城市。”
卢元夏眼睛睁得圆圆的,被这位男同学的谬论给惊到了:“怎么可能?哪有一年四季都下冰雹,那还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只有春夏之交的那几个月才会落冰雹,而且也不是每年都落,得看运气的,运气好落小冰雹,掉在地上就化了,运气不好落大冰雹,噼里啪啦地能把车玻璃都砸开花……”
卢元夏健谈又自来熟,教室以她为中心聚集了许多好奇围拢的同学,仿佛她俨然已经混成了一个被人人围观的团宠。
直到真正的“聚光灯团宠”背着书包进了教室,卢元夏短暂的“风云人物”体验卡结束。
没有人能在徐西琳到场后仍旧抢走众人的视线。
卢元夏也在看到徐西琳的那一刻,脸上表情全部滞住。
什么玩意儿?
她居然和这个叫徐西琳的女生一个班?
这世界不至于这么小吧,卢元夏一脸吃了屎的神情。
不只有徐西琳,还有那天在烤肉店一同出现的米莹莹,也和徐西琳一个前脚一个后脚地进了教室。
人群焦点迅速转移,原先围在卢元夏身边的男生女生们默契地散开,规规矩矩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没办法,谁让徐西琳的二舅是学校纪检部书记,人尽皆知的事情。
徐西琳本人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放下书包,拿出一袋袋装牛奶,插入吸管,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打在她粉色的碎钻美甲上。
那不是美的象征,而是可以无视规则肆无忌惮的特权。
不怪周遭学生都对徐西琳又舔又畏的,她身上有一种远超同龄人的老练社会气,仿佛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很轻松愉悦。这对于一帮十五六的未成年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卢元夏坐在座位上想了一会儿,拿上自己的水杯,起身,去和徐西琳打招呼。
“几天不见,还记得我吗?”卢元夏站在徐西琳的课桌前,牵出了一个热情的笑。
徐西琳的座位靠窗,窗外是高大的银杏树,金秋黄叶承着风的旋儿飘进教室里,飘落在徐西琳的桌面上。
徐西琳用她那打理得精致异常的美甲将落叶轻飘飘拂走,像是在拂掉什么无趣的垃圾。她仿佛没有看见卢元夏,也没有听见卢元夏的声音,转头和同桌米莹莹聊起了天。
“莹莹,我听说秋天到了,银杏果晒干了可以泡茶喝哎,你有听说过吗?”
她似乎是第一天知道这回事,脸上表情是如此充满了求知欲和好奇欲。
米莹莹把书包挂在了椅背上,叹了口气,对她说:“你没看见有人找你吗?”
徐西琳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卢元夏的存在,她像学过变脸一样瞬间收回了脸上情绪,淡淡抬眼:“我记得你,你是卢全冬的妹妹嘛,好巧啊,我们一个班,以后请多指教。”
客气到不能再客气,官方到不能再官方。
徐西琳的学霸头衔是出了名的,全校能学得过她的寥寥无几,初中就拿过数学竞赛的市级大奖。这句“指教”从她嘴里说出来相当的意味深长。
卢元夏是个什么身份,够格来指教她?
卢元夏盯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儿,承认这确实是一张很好看的脸蛋。
徐西琳就算不读书,仅凭脸去混娱乐圈,说不定都能在童星赛道里闯出个名堂。
可惜了。
卢元夏拇指敲开水杯杯盖,她仰头喝水,还没喝进嘴里,脚底适时地一滑,水杯脱手而出。
大半杯水液泼出,猝不及防就泼了徐西琳一脸。
随后哐当一声响,空气都被震颤了两下,水杯摔落在地。
“呀,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泼到你身上了。”卢元夏赶忙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手滑了。”
卢元夏弯腰捡起自己的水杯,道歉道得毫无诚意。
周围迅速涌来一堆有眼力见的护花使者,用献殷勤式的态度柔声细语地宽慰这位大小姐,递上纸巾请求帮忙擦拭。
连米莹莹都一时震惊,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什么,挑了下眉。
卢元夏杯子里的水是满的,泼了一大半出来,不仅是徐西琳的脸,还有她的衣领,她的上半身衣服,绝大部分面积都湿透了。
没眼看。
徐西琳站起身,她强装出来的体面并没能遮住她湿漉漉的狼狈:“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卢元夏跟着去了。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徐西琳对着贴墙大镜子,细细地擦干净身上的水渍。
镜子里,卢元夏正双手环臂,靠在卫生间门口,两条腿随意地搭着,颇有几分观看现世报的快乐。
“抱歉啊,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卢元夏面色无辜,“只是你那天泼在我哥身上的水,我总得还给你吧,不然我心里会一直记着,很难受的。”
徐西琳深吸了口气,她用尽所有的定力按捺住了那颗想掐死卢元夏的心,做出宽容的姿态:“没关系,理解。”
“另外,米莹莹和我说得没错。”徐西琳把湿巾丢进洗手池里,她对着镜子观摩了一会儿卢元夏,说:“你真的长得很可爱呢。”
她笑意不达眼底:“其实比起我,你的脸蛋更适配我手上的这副美甲。”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在卢元夏没注意到的视线里,徐西琳脸上的笑容刹那变得诡异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