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又生捧着那枚青鱼玉佩,恍恍惚惚地行走在街上,眼神中灌满死寂的悲伤,像被抽走了魂魄,手紧紧地握捧着玉佩在怀里,双腿一高一低地如同被提着线的木偶走动。
罗云枝一直在后面跟着,本想询问些父亲的事情,可看他那模样,于心不忍,想着就此作罢。
刚要转头复返,却被李又生叫住了。
“云枝姑娘一路跟到此,若是有事便问吧。”
李又生将玉佩揣进衣服最里端,转头对上罗云枝的视线,罗云枝稍作犹豫,便踏向前去。
她掏出路上买的栗子糕,摊开向李又生递过去,“李大哥,栗子糕寓意团圆吉祥。”
“替你阿姐吃份栗子糕吧,以后在地府就团圆了。”
李又生“扑哧”一声带着余泪笑了出来,伸手接过栗子糕,“谁教你这么安慰人的。”
啊?
罗云枝闭口,一紧张,这才晓得自己说话似乎不过脑子,尴尬地舒展出一抹笑,板着手在后面,垂着头颅,不知从何问起。
“问吧,想知道何事?”
罗云枝拉着李又生的衣襟,示意旁边墙角的一个小摊位,李又生收起郁闷,点点头。
罗云枝为他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冒着眼花缭乱的白雾,“李大哥,你师父的事迹我多想了解一番,可否劳烦你细说一二?”
师父?罗天晋?
罗云枝为何要打听他?
李又生心里升起一片疑惑。
“此人与你有何干系?”
罗云枝放下筷子,脱口而出,“他乃我父亲。”
父亲!?
李又生一听,转悲为喜,心里一激动,突然抓住了罗云枝的手腕,像拽住了往日的记忆,眼神中突然亮起一道希望,“那师父他近年可安否?身体可康健?”
罗云枝抽出了手,眼神伴随墙角的落花飘落而低垂下去,顿了半响,才缓缓开口,“家父已归天长眠。”
李又生心中抽动,不知不觉将喜乐的嘴唇收了回去,低头瞧着那散着白雾的馄炖,自嘲低笑一声,拾起筷子,将那碗馄炖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随便擦了擦冒出来的几滴眼泪。
李又生与罗云枝坐谈了一个下午之久,可罗天晋的生前事迹却未谈了,从他考取功名一路提拔为官,受百姓爱戴,到却被有心之人陷害,归隐山林,不闻其声。
可谈了这么多,终是提取出一件有线索的关键信息。
十八年前,罗天晋刺杀皇后,汴京城内无人不知,一夜之间从万人景仰的枢密院副使成为全场通缉的罪人,至于为何会突然刺杀皇后,原因并不明。
只不过李又生偶然发现,那一年,罗天晋与皇后秘密里有过几封书信往来。
可不知为何,罗天晋逃逸之后清理物品时却不见得有什么与皇后往来的书信,也不知是否被罗天晋带走了……
李又生视罗天晋为尊师,又何尝没有试过为恩师寻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可除了那几封书信,根本毫无切入点,而迄今也未曾找到那两份书信的下落。
罗云枝闻言,心里的暗礁似乎有了些波澜,总归比没什么线索好。
至少知道了,那几封书信有一丝能晓得阿爹谋杀皇后的理由的,又或许,也有阿爹被杀害的线索。
———
在罗云枝与李又生交谈的不远处,杵着一个人———宁九,若不是人瞧着正经,那模样像极了窃贼。
“殿下,若你实在担心云枝姑娘,不妨大胆表明心意。”,阿楚瞧着自家殿下从罗云枝一出门,就在屁股墩后边跟着,生怕被那李又生抢了去。
那眼神,犹如护食的狼犊子。
“我哪有什么心意可表的。”,宁九眼神飘忽不定,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装作漫不经心地整理整理衣襟,不愿看清内心,自然也不愿承认。
“阿楚,教你主子做事呢?”,宁九平日不摆架子,这被人戳中了触动点,用训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阿楚看破不点破,回了一句“不敢。”,低头抱着剑,嘴角暗暗地微扯了一个弧度。
就死傲娇吧,等某天人被抢了哭去吧……
——
夜色如墨,繁星如织,藏杂着细碎的希望,往上一瞧,像是与逝去的亲人与远在天边的故人对视。
屋里开着窗,窗棂雕花精致,罗云枝一手漫不经心地抚摸那山水花纹,顶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星河,思索着什么。
视线往下移,远处有个人影,在绿植婆娑之间缓缓行走,越过一道道带刺的竹篱笆,似乎是宁九哥,
他似乎也有心事?
身形有些颓废,手里把玩着不知何时何处折的一截梅花枝,反复循环徘徊,最后坐在一截树干上,背对着罗云枝的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罗云枝稍作思索,走出房门,朝着后院走去。
罗云枝在他身后轻手轻脚地踱步而进,她的手轻轻一拍宁九的左肩,不料宁九反应过激,右手一抬,瞬间将罗云枝从后边翻转到前边,想把人摔出去。
罗云枝对宁九没什么戒备心,一刹那还没反应过来。
罗云枝从身后翻转到前面之时,宁九看清此人之脸,
居然是云枝!?
宁九连忙“嗖~”地一下,一把抓住快要往前倒的那女孩的手,猛地一拉,将她猛烈地带回自己的怀里。
罗云枝就这么不明所以地撞在了一身坚硬又热乎的胸膛之中,可下一秒,强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将二人往后倒去。
宁九眼疾手快地将手垫在罗云枝的脑后,防止她的脑袋被磕伤。
然而,二人双双倒下,宁九的柔软的嘴唇落在了罗云枝的嘴角……
那一瞬间,对方冰冷的嘴唇碰到的那瞬间就火热了起来,双方都愣了……
罗云枝睁着一双迷离扑朔的眼睛盯着宁九的眼睛,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浑身发热,脸烧的厉害,似乎全身无力,连推开压在上面的人都做不到……
宁九那一瞬间也忘了移开自己的嘴唇,似乎在眷恋那身下的女孩迎面扑来的淡淡香气……
二人僵持了好一小会儿,二人才缓缓回过神来,罗云枝轻轻锤了锤宁九的结实有力的胸膛,宁九这才缓缓移开自己的嘴唇。
“唐突了……”
可他心里,似乎还不想结束这个意外的馈赠……
“宁九哥……”,罗云枝轻轻颤颤地先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脸上的余晖还未散,不敢对视上宁九的视线。
可不知道为什么,罗云枝她发现她的心跳异常地快,像是要炸开出来一般,可再怎么样,罗云枝不闻于色,压制住自己的慌乱……
宁九起了身,轻翼地扶罗云枝起来,看着面前脸红却强力压制着不喜于色的女孩,突然想挑逗一番,眼神带着一丝戏虐,温和而深邃……
“云枝,你心跳为何跳得如此快?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罗云枝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怎么知道为何,自己就跳动起来了……
宁九瞧着她不语,头低得更低了,刚慢慢驱热的脸蛋又火速烧了起了,双颊如同微风轻拂的玫瑰花瓣,含蓄中带着热烈。
罗云枝经过他那一挑拨,连自己为何下来找他都忘记了,只想着快些逃离这让人难以呼吸的氛围,低头轻声说了句,“宁九哥,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不等宁九回复,转而想要离去,留下宁九在微风吹拂的原地。
可没走几步,罗云枝的脚尖落地,止住,不前,忽而回头,手紧拽着布裙衣带,指尖饶了饶两圈,摇了摇头,眼眸真挚,语气认真,朝前面的男子道,
“宁九哥,原来你是话本里说得那种登徒子!”
什么!?
宁九愣了一愣,她,说我,登徒子?
不是………
她在开玩笑?不是,看着一脸认真……
宁九刚想着为自己辩解,嘴刚张开,声音还来不及发出,便又被一段声音塞了回去。
“作为你的友人,我要提醒你一下,一定要改掉,不若,以后没有女孩子愿意嫁与你的……”
罗云枝眉头微撇,声音清晰而坚定,似乎方才的话经过一字一句的深思熟虑,让人看不出任何在开玩笑的破绽。
宁九轻轻点头,嘴角勾着一抹无奈的笑颜,那笑容藏匿着一丝宠溺,轻声答应着,“好……”
罗云枝点点头,这才释然地走回去。
宁九一手扶腰,一手无奈地抹了抹额头。
这傻瓜,我只是你一个人的登徒子啊……
———
罗云枝与宁九昨晚睡得莫名很踏实,次日早晨,阳光微醺,罗云枝与宁九还都在睡梦之中,却突然间被熙熙攘攘的吵闹厮杀声吵醒。
罗云枝眼睛睁开的那一刻,耳边便传进了焦急恐惧的嘶喊声,“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这些话都像是从他们紧绷的弦上弹出,充满了不安与预感。
罗云枝火速穿好衣服,拿上佩剑与卓先生留下的箭笛,冲出门去,想着查看究竟,刚出门,便碰到了宁九与阿楚。
二人纷纷看向周围与楼下,不管是客人还是老板小二,都在四处逃窜。
“宁九哥,怎么回事?”,罗云枝不明所以,转而问向宁九哥。
宁九眉头紧皱,“不清楚,先下去看看。”,顺便吩咐了阿楚先行一步查看原因。
罗云枝与宁九步旅快速地下楼,随即抓住一个路人盘问。
路人神色慌张,边快速吐字,边挣脱宁九抓着他衣襟的手,好能第一时间逃跑。
“土匪来了!是七年前那批土匪!快逃吧二位,再不跑可就没命了!……”
七年前那批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