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孟星河二人从村长那里领了一间房子,去到了他们暂时的居所。一路无言,除了各家各户传来的人间烟火气,只剩下了死寂。
“星河,别相信他。”云殇悄悄拉拉他的袖子,轻声安慰。即便知道,他不会信,但是自己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孟星河无声笑笑,打趣着:“我有那么傻,会信了他的鬼话?”虽是这么说,神色不复轻松,一脸凝重。
刚刚在那位名叫李澜的村长那边,他们收获到一些信息,孟星河回想着发生的一切,眼眸里寒光一闪。
······
“我是孟大将军身边的一名副官。”李澜面色从容,谦和有礼。
孟星河手指颤抖,抿着唇,眼里暗藏杀机。云殇见状暗地里牵住他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
李澜觉着奇怪,带着怀疑:“你们这是?”
“实不相瞒啊,我弟弟最是崇拜孟大将军,现在激动地嘞。”云殇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瞪了孟星河一眼。孟星河低下头,脸蛋红扑扑的,像是真的很激动的样子。
“啊,是这样啊?”李澜收起不信任,转而开始介绍,“我们这个村子附近有一处矿洞。实不相瞒,请你们过来便是为了挖一些铁矿。我们会为你们准备好一切,包括屋舍、生活用具、饭食等等。但是平时男性是要去挖矿的,当然会有些许休息的时间。咱们这村子里面生活自由开放,你们可以安心住下,不必担忧。”
条件开出的很诱人,似乎在这里可以躲避俗世的烦扰一般。但凡刚经历过绑架的人,心理防线都很脆弱,便很容易上套。好一个,先礼后兵,真不错······
孟星河瞪大了眼,不安的往云殇那边缩,几乎半缩进那人的怀里。云殇眸子里全是缱绻宠溺的笑意,将他抱住,摸摸头,无奈道:“这事儿,太危险了,我弟弟胆子小,而且咱之前没干过,不成吧。”语气迟疑着,动作也犹豫起来。
李澜轻笑:“不用担心,会有人带着你们的。”对着孟星河温和道,“你不是喜欢孟大将军吗?我们这里就是为了替孟大将军率领的虎啸军打造兵器的。”
打造兵器?军队使用的兵器都是由朝廷统一管理,哪里还轮得到所谓的“副官”亲自动手。
孟星河神色冷然,埋头不说话。云殇打了圆场,思索再三,应下了这差事。
······
现在,孟星河盘腿坐在小木床上,表情不愉,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云殇就坐在他对面的小床上,盯着他看,直到眼睛都有点发酸了,见那人还是神游状态,而天色已经黑的透透的了。
没办法,云殇轻巧的爬到孟星河的床上去。那人一愣,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反应。叹气,点点孟星河的额头:“乖弟弟,睡觉了诶。”
“谁是你弟弟?”孟星河下意识回嘴。
“好,好,我是你弟弟,行了吧?”云殇扶额,“先睡觉,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养足精神,才能更好打探啊。”
孟星河垂头。他有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啊,但是······想起前世,孟华国莫名其妙的死因,再联想今日那人自称是虎啸军的人,很难不联系起来。可,当时周泽明说的是皇帝将他逼死的啊,难道······他自己也参与了?
没有线索,孟星河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一遍遍在经历前世的苦痛,冷汗直冒,直到后半夜一个温暖炽热的怀抱将他笼罩,很是心安的感觉,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孟星河从窒息中醒来,迷茫睁眼,想动动僵硬麻木的身体,却发现自己身上好像压了千钧重,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自己。
第一反应——鬼压床。
但好像不对劲,耳边传来呼气声,接着是低沉暗哑的嗓音:“怎么不多睡一会?”
孟星河只觉得声音熟悉,突然,神色僵住,后腰逐渐炙热的感觉令人无法忽视。
“滚!”孟星河直接把人推了下去,面色涨的通红。
云殇还是懵逼的:“啊?咋了,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说话,匆忙逃窜,“我,不是故意的。”
······
片刻后,外面传来敲锣的声响,孟星河率先离开屋子,往村中央而去,云殇自觉跟在他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虽然,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那里聚集了很多男子,为首之人正是那年轻的村长,此时他正在发表豪言壮语。
“······我们即便是普通人,也要为孟将军效力,为东纭效力!”李澜振臂高呼,台下的村民热血沸腾,举起手上的镐具,整齐划一。
孟星河瞧着这一幕,总算是明白太子的人为什么要拿出孟华国了。这不妥妥的是在给别人洗脑么?
他的父亲,作为东纭国的大将军,戎马半生,立下的战功数不胜数。其实就像当初宫宴上夏丞相陷害的一番话,孟华国的的确确很受百姓的爱戴,甚至超越了皇帝,所以那高位上的人才会如此忌惮。
如今周泽明却利用这些人对于他父亲的崇拜,替他完成他想做的事。并且,一旦事情败露,还可以很好的推卸到孟府身上,悠悠众口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歹毒的计策,孟星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再看向那些狂热的居民们,既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有骨瘦如柴的老年人。心底涌上悲哀,手指蜷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父亲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又何德何能被推崇上神坛?那些人信奉着他,却在无形中形成巨大的牢笼,带来无尽的隐患。他们是信奉者,也是愚昧者。
爱戴的欢喜从来不是如此的束缚,也不该是狂热到失去理智和本心。
若是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很自责的吧······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他的功绩,成为了压迫百姓的枷锁。
孟星河相信他们原本不是这样的,只是在长久以往的洗脑中迷失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醒过来。”云殇看出他的心思,安慰着。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我是矿洞的负责人之一,看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大,叫我张叔就好。”
二人接过镐具,礼貌问好。张叔满意点头:“是个有礼貌的,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短暂准备后,三人结伴进了矿洞。进入时,阴冷的感觉就包围了全身,他们走在一条狭长的甬道里,两旁的烛光摇曳,勉强能分辨道路。
“你们叫什么名字?”张叔边走边问。
云殇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叫云上,上下的上,我弟弟叫云下,上下的下。”
“······”张叔沉默一瞬,呵呵笑道,“名字不错啊,额,上下兄弟。”
孟星河踩了他一脚,疼的云殇龇牙咧嘴,还要笑的憨厚,所以此时面容有些扭曲。
“你们要记得,每天挖矿的数量跟饭食有关。”到了地方张叔叮嘱,“挖的最少的人,是没有饭吃的。”
对视一眼,孟星河蓦然想到人群中的那少数瘦弱的老人,皱眉:“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老人,那他们也要跟咱们一样?”
张叔不屑嗤笑:“那是当然,都是来干活的,只有女人们才有不挖矿的权利,不过也要留在外面种地洗衣,凭什么要养着那些个老家伙?挖不到东西,饿死是他们活该!”
一番话出来,孟星河直接被惊呆了。本来以为这是一处桃花源,没曾想竟然是······食人窟。
那些人的道德观,已经被扭曲成了这种地步?
“不过,还有一条规矩。”张叔眯眯眼,渗人的声音响起,“就是永远也别想······逃跑。”
孟星河两人看着他,张叔又恢复了笑容:“毕竟,大家都是在为国家奉献,跑了,那不就是逃兵嘛······”
而战场上,逃兵的下场不言而喻。二人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反抗了,因为那些反抗的都被杀死了,还按上一个天大的罪名。想必,不仅无人同情,还遭人唾弃。
剩下这些活着的人,则在一天天的洗脑之中变得面目全非,恶性恒生。
“啊,当然不会了?”云殇一本正经,“这里这么好。”
两人互相对视,看来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要更加严重······
挖了一天的矿,出来时,李澜带着人来清点每户的数量,再运送出去。孟星河往那边瞧了一眼,人数有些多,装备齐全,到真像是军队里面的人。
果不其然,那几位老人没领到吃的。孟星河这边,因为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所以得到的矿石比较客观。
孟星河走到其中一位老人面前,打算分一个馒头给他。却不曾想,刚要有所动作,就被一名妇女拦住了:“诶,你们还是省点吧。”“可是,他们······”孟星河不忍。
“你还是太心软了,他们本来就活不了多久。”那女人指了指远处走来的一列人,“少掺和一些吧,已经有人来清理他们了。”
“清理?”
“就是丢出村子······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