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心小鱼

    除夕一大早,春运赶路人就被堵在高速公路上。

    姜满挑出只软和的橘子,刚包上纸巾准备开扒,就被时渝接过,利落地剥了个干净再递回去。

    她不喜欢剥果皮,溢出的汁水会沁进指缝,处理麻烦。

    一分为二,一半给开车的姜远,另一半投喂给时渝。他昨晚没睡好,清早起来头疼,这会儿晕车,小脸煞白,惨兮兮地躺在她腿上。

    走走停停,总算在中午前回到浔水。

    方迎秋等在院门口盼着,见他们又是大包小包地来,免不了数落几句:“哎呀,你们逃荒呢这是!早说了家里什么都有!”

    姜远憨笑:“过年嘛,看啥都想买点回来。”

    得知后备箱还有大半东西是时渝准备的,方迎秋更是心疼孩子乱花钱。

    时渝低头垂眸,一副老实认错的模样。等方迎秋念叨完,才轻轻揽着她的肩走向车后。

    后备箱打开,姹紫嫣红的盆栽花朵映入眼帘。蝴蝶兰和大花惠兰,桃花和长寿花,桌上冬青、火棘果和寸寸金……除了年宵花盆栽外,还有一束比脸还大的牡丹芍药鲜花花束。

    时渝眨眨眼,顶着张俊脸笑得卖乖讨巧,明知故问:“阿婆喜不喜欢?”

    方迎秋爱花,奈何姜瑾行老古板不解风情。她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止不住地捂住嘴巴直点头,粗略掸一眼便清楚这些花的稀有昂贵:“再喜欢也不能糟蹋钱呀,乖乖瘦了好多,脸色也差,是不是省着饭钱买花了?”

    “有小满在,我哪敢不好好吃饭?阿婆别担心,是长了个子才会看起来瘦了点。学校给了不少奖学金,您喜欢就是值得的。”时渝把花束递给她,自己开始搬盆栽:“花重,您先进去吧,我来搬就好。”

    就那500块能买几盆花?更别提还给姜瑾行换了新球拍,买了茶叶。

    姜满没拆穿他,刚要帮忙搬就被阻止,时渝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两束不同的鲜花给她和沈云栖:“天冷,公主先进屋吧。”

    时渝眼里有活,搬完花又钻进厨房。阿公阿婆年岁渐高,捣年糕这活儿,现在都是他抢着干。年糕屋里热气袅袅,没一会儿就蒸闷得额角渗汗,眼眶水红。

    姜满放心不下,前后脚跟着劝他休息。时渝眼眸亮晶晶,一面应声好,一面还在忙个不停,将新鲜出炉的第一根年糕条包好蘸糖递给她:“小心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那你先咬一口,一早上就没吃几口东西。”姜满小声嘀咕。

    “你先,吃不下了就给我,待会儿还要吃午饭呢。”

    ……

    他俩你来我往孔融让梨的精神实在婆妈,姜瑾行看不过眼,随手丢条装好的年糕给时渝:“行啦,这不多的是,咱家不缺粮食!”

    随后又嫌姜满妨碍进度,赶她去看电视,时渝也不舍得她在厨房陪着,端了盘年糕把人送回客厅,噙着笑低语:“年糕屋湿闷,还没地方坐,过去陪陪阿婆吧,她可想你啦。正好帮她们插插花,展示一下我们小满的艺术审美。”

    听他这么一说,姜满顿时来了兴致,交代了两句:“不要让自己太累,午饭后一定要好好睡觉。”转头就加入女子天团。

    中午开饭前,姜满就已经被投喂得肚皮滚滚。茶几上摆满了果盘糖罐,零食礼盒还有红彤彤的旺旺大礼包。

    她两手交叉背后,上级巡视般仔细欣赏插花成果,方迎秋笑眯眯地给砸核桃,又被姜满反喂了不少,沈云栖难得清闲,在旁嗑瓜子磕得嘴皮发干。

    家里厨艺最高的当属时渝和姜远,可惜后者做菜凭感觉,发挥极其不稳定。姜瑾行对此不服气,誓要拿出看家本领征服众人味蕾。说好的中午随便吃吃,最后沦为三个男人一台戏,摩拳擦掌争厨神名号。

    他们各端出两道菜,不约而同地起了花里胡哨的雅称。姜氏亲父子瞪眼吹胡子的谁也不让谁,时渝倒是不争不抢端起水来。沈云栖瞧他们火力全开做了满桌佳肴的架势,连连感慨:“啧啧啧,使不完的牛劲,年夜饭那顿岂不是得上国宴了?”

    席间,方迎秋快速扒拉几口饭,就要放下筷子。她吃饭速度向来快,又总惦记着给孙女剥虾。沈云栖看出她意图,阻止道:“妈,你吃饭,别总惯着她。”

    她还不清楚自家女儿?凡事嫌麻烦,宁愿不吃也不肯动动小手。

    时渝却早就洗好手戴上一次性手套,熟练地剥虾:“阿婆慢慢吃,我来就好。”

    他的动作仔细又利落,快半盘虾都剥进姜满碗里,另半盘也剥了个干净,整齐地摆放在盘边。

    姜满从厨房拿汤勺的功夫,回来就见碗里堆了小山,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便直接分了一半虾给他,转头对着方迎秋嗔怪道:“阿婆,你怎么吃饭还是这么快呀?美食都是要细嚼慢咽才越品越香的。阿公他们费了半天劲做的呢,您可得给点面子好好尝尝嘛!”

    “还有小鱼,前段时间才生了场病,今早晕车不舒服,回来了也不好好休息,还忙得团团转。不听话的小孩我管不了,阿婆你说说他,你俩钉子户得互相监督。”

    时渝垂着脑袋挨批,不时瞄她两眼:“你管得了……我听话……”

    方迎秋更心疼了:“难怪我看小渝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唉,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都不说呀!赶紧多吃点,下午好好睡一觉养神。”

    姜瑾行点头:“今晚早点休息,既然回来了,明早开始继续训练。齐家那小子也回来了吧,叫上他一起。强身健体,每天都得坚持运动!”

    时渝一一应下,乖得不像话,如画的眉眼弯起:“阿公,下午我陪您试试新球拍?”

    恶魔诱惑似的,一句话正中靶心,闹得姜瑾行心痒痒,刚要答应就被方迎秋和姜满齐齐截胡:“不行!”

    “一个寒假呢,有的是时间玩。”

    “对对对,都听小满的,不急这一时半会!”

    两人只好作罢。时渝消停没多久,下午又要跟着姜满去超市。任凭他如何吹耳边风,这次姜满都铁了心冷酷到底。真要带上他,肯定抢着买单抢又着拎东西做苦力。

    出门前,姜满不放心地叮嘱道:“爸妈都在,如果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及时找他们,我很快就回来。”

    时渝闷闷不乐地答应,缠绞着她的手指不放。

    姜满狠狠心下了指令:“乖一点,老实回房睡觉。”

    时渝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便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瞅她,眼神热切的都快烫出个洞来。姜满假装没看见,一手挽一位,和方迎秋姜瑾行往外走。

    家里吃喝都不缺,逛超市逛的是个年味,听着音响里喜气洋洋的贺曲,挤在人堆里红灯笼下挑金闪闪的春联福字。

    好不容易挑拣出满意的,手心却遭了殃被蹭得到处是金粉,姜满也不恼,笑嘻嘻地继续挽着二老,使坏般贴贴:“阿公阿婆,surprise!送给你们的,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哎呀,你呀,小调皮!”方迎秋轻拧了下她的鼻尖,姜瑾行二话没说,拍了拍胸脯豪言:“来来来,阿公喜欢,多给阿公送星星!”

    他不比方迎秋少宠孩子,平日节俭,看见新奇的玩意儿却都想买给孙女,姜满不愿驳老人好意,美滋滋地抱了样玩具。姜瑾行还选了点东西给时渝,末了收银台处瞥见鲜花,又拿了支一同结账。

    姜满极力争取才获得拎小袋抱玩具的资格,剩余的都在姜瑾行那儿,这时候他说一不二,方迎秋怀里只有支玫瑰,还是他看似不经心随手塞的。

    方迎秋打趣:“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明天得下雨吧,老铁树居然知道开花啦?”

    姜满煽动气氛,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唇边起哄:“喔~~~阿公好帅!酷哥!”

    姜瑾行被她们闹得不好意思,移开视线嘀嘀咕咕:“老说我不开窍,钱都归你管了,想要什么就买嘛真是的。”

    他们有说有笑地回程,远远便见时渝站在院门口,他换了套烟波蓝的棉质睡衣,裤脚短了截,露出雪白瘦削的踝骨。额发软趴趴地垂下,半掩神情,看起来柔软又易碎。

    时渝快步迎来,眸间一点点亮起细碎的星光,随即接过购物袋。姜满蹙起眉,一时不知道该责备还是心疼:“傻不傻,怎么站外面吹冷风啊?等多久了?也不披件外套!”

    “不冷,没等多久。忘记拿外套了,这里能第一时间看见你们嘛。”时渝鼻尖通红,句句回应,见她怀里抱着玩具便问:“阿公买的吗?”

    提到这个,姜满就难掩激动地比划起来:“嗯嗯,你不知道当时可给我纠结坏了,足足五分钟!我呢,虽说小时候看动画片最喜欢喜羊羊,可是这款玩具懒羊羊真的无敌可爱诶!”

    “不选喜羊羊感觉背叛了童年,但是!你看介绍,按下开关,懒羊羊就会头顶小笼包弹出来,这谁不心动呀?待会给你演示一下其中奥妙!”

    “好好好。包装盒上写了五款,还有你那时候第二喜欢的小灰灰和偶尔怜悯的灰太狼。”时渝被她情绪感染,不自觉就扬起笑容。

    脑补完她苦恼的场面,觉得又可爱又可怜的,正好扫了眼背面说明,半哄半劝道:“那明天我们再去趟超市,全部买下来好不好?过年嘛,就要完完整整的,一个都不能落下。”

    “不用啦,有一个就够了……等等。”姜满轻贴了下他的脸颊,催促着赶紧进屋:“好凉。你有睡觉吗?”

    “我……”

    迎面正遇远方来客。

    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林清欢貌美如初,言笑晏晏地向两位长辈颔首:“姜爸方妈,我回来了。小满,好久不见。”

    “林姨,过年好。”姜满微笑。

    姜瑾行没有多言,只是点头问:“回来就好。这次能待多久?”

    “一会儿就走,过几天再找时间来看望你们。”

    姜满心里一咯噔,不敢看时渝的表情,不敢想他会有多难过。余光里,那不自觉攥紧的手指失血泛青,姜满便轻轻抚上他的手背,一点一点拨开舒展,再染上暖意。

    方迎秋:“吃了晚饭再走吧?”

    林清欢踌躇了片刻,应声好。

    方迎秋想起要事,清了清喉咙郑重宣布:“正好大家都在,我可告诉你们啊,今年不许再偷偷往家里塞钱,咱们不缺,都自个儿留着,万一在外有什么急事也能行方便。”

    “好好好,您老也别偷偷给我们塞钱。”晚辈们一口答应,脑子里光琢磨着哪里隐蔽。

    每回过年,家里大人都不约而同地玩起捉迷藏,藏的是钱也是心意。藏裤兜藏枕底藏零食里,想破了脑袋藏得严实,临了回家路上又在车里发现对方还来的心意。一来二去相互抵消,哭笑不得之余倒是留下了温情余韵,然后下回再犯,乐此不疲。

    来到客厅,时渝紧挨着姜满坐,另一边是林清欢,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总之眼下母子之间并无交流。姜满和沈云栖交换了眼神,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林姨,尝尝滇红茶叶,高香味醇顶呱呱,喝过都夸妙哈哈!”

    说着说着怎么还押起韵搞说唱了呢?姜满被自个儿逗乐,噗嗤轻笑两声,小插曲反倒搅开了些乌云,众人也弯起眉眼。

    “清欢,你瞧见院子里的新奇玩意儿了吗?爸前些天买回来的。走,我带你去看看。”沈云栖也清楚他们母子许久未见得慢慢缓和,便找了个由头自然切入。

    她们走后,时渝逐渐放松身体,半靠在姜满肩上挤出脸颊肉,揉了揉眼睛恹恹的:“你不在,我睡不好……”

    超市拥堵信号不好,姜满也没留意手机,原来早在两小时前时渝就发来短信:「好想你。」

    “好吧好吧,撒娇精。”姜满拿了枕头垫在腿上示意,“躺下睡吧。”

    沙发够宽敞,客厅柜式空调,盖上毛毯也足够睡个下午觉。时渝面朝她侧躺,一只手虚虚环在后腰,最终只抓了片衣角。

    半晌后,细微的呼吸声平稳起伏。

    “睡着了?”姜瑾行闲来无事,端了棋盘来,唯一的强敌却已酣然入睡:“害,这小子,好好的房间不睡,非得窝这才舒服,从小到大一个样。”

    姜满点头,轻声细语:“我陪阿公下棋吧。不过咱们得事先说好了,我不会下围棋,只能陪您玩玩五子棋。”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小老头可惜自己的花梨木棋盘,嘟囔着下先手。

    口嫌体直。

    姜满偷笑:“您还别瞧不起五子棋,指不定谁赢谁输呢,我可不会放水哈。”

    “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输了别找你阿婆哼哼!”

    ……

    沈云栖林清欢再进屋时,就见一老一小认真对峙步步紧逼,棋盘上快要落满黑白子,还有团小的窝在旁边睡得正香。

    沈云栖看得心软软,没发现林清欢面色不虞:“时渝,给我起来。我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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