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2024年时我决定回国发展,回到我的故乡。

    正值梅雨季,整日下着雨,回南天的潮湿使人无知无觉地烦闷。本来伏案工作,在笔记本键盘敲着的手指却因六神无主的心思而频频打错字,不知所云,于是只好暂停工作。

    我忽然想起好像回国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过,所以擅自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准备去周边转转。但太久没回国,不知道哪里值得转悠,于是打电话给助理。助理告诉我有一家专门存放遗憾的博物馆挺有意思的,网上很火。

    “叫什么名字?”

    “风信子。”

    “风信子?”

    “嗯,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挺文艺的。”

    “哦,说到风信子,是不是该采购一批风信子香精了。”

    “啊,不好意思,珏总,我立马安排人去办。”

    “没事,我不是在问责,你把那家博物馆的地址发给我,我自己去那看看。”

    我跟着导航到了风信子。博物馆里有两个法国女性,一个是管理员,一个是讲解员。高一些的讲解员领着我带我去参观。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会给我翻译耳机,正想用法语解释我听得懂法语,不需要用翻译。可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熟练的中文,只是略有些口音。

    “您中文真好。”

    “是呀,我上大学时有一个室友是中国人。”她笑着说。

    我也友好地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慢慢地跟着她欣赏展品,听她讲解。

    她说她们博物馆有一个镇馆之宝,然后领着我到了一个展台面前。

    是一封信。

    “你走近一些。”她提醒我,展柜里的信离外面有些距离。

    “这封信……”她还未说完,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是我2016年写给18岁生日的容屿的。不需要她讲解,我就一清二楚,因为这是我写的。

    但是,这是容屿的遗憾。

    遗憾?她为什么要遗憾?她不是不接受同性恋吗?不是她离开我的吗?

    “我们可以看一下信主的注解……”,她手指着展牌上一段话,“小姐?……这位小姐,您怎么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就像暴雨来临,无法遏制。我摆摆手,刚想说什么。

    “这件展品很扣人心弦吧。很多人都在观看这件展品时潸然泪下。”她注视着泪流满面的我,似乎也有点动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看上去……”“Vousêtes comme un expéditeur.”她切换了法语。

    但我听懂了,她说我就像这封信的寄信人。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只是一直哭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虽然我们签了保密协议,不会透露投稿人半分信息,但我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Coraline关掉了通讯耳机,里面是Oceane的警告。

    “这封信的主人就是这间博物馆馆主。”她的声音变低。

    我倏然抬头,但模糊的视野里却是面前展台上的句子。

    “她说给博物馆取名叫风信子,是和她的遗憾有关。我问她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她只回答了我一句诗,我的中文还不是很好,听不太懂。”

    “她说:‘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

    我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好像只剩下一片漆黑,而我独自一人在一艘孤舟上,有一阵大风,将我和船一起吹翻。

    我把脸上的泪水胡乱擦去,但总有新泪珠冒出,于是更加狼狈,面前的女士给我递了一张纸,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的馆主,我可以和她见一面吗?”我艰难地说完这一句完整的话。

    “这……”她有些迟疑。

    “你是?”

    “Je suis la pluie.(我是雨)”我切换了法语对她说。

    “Vous...êtes celui qui a fait tomber Ogygia amoureux de la pluie!(你……就是那个让Ogygia爱上下雨的人)”她震惊地看着我。

    “你等一下。”她平复好心情对我说,随即开了通讯耳机叫对方上来。

    另一个女士上来了,瞪了她一眼,然后她们在交谈着什么。

    而我只是站在那封信面前,将展牌上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默读。

    我的心充斥着太多情感,激动、懊悔、难过、害怕、幸福,我觉得它们简直在我的心脏酝酿一场大风暴,即将把我溺死。

    “我稍后联系Ogygia,告诉她你明天要和她见面。”高女士兴奋地对我说,但却被旁边的女士不赞同地打断。

    “Coraline,我认为不要直接告诉Ogygia要和这位女士见面,你就告诉她明天让她来这里看看,然后再说有位女士要见她。”她沉着地说。

    “为什么?”

    “也许在Ogygia心中,她对重逢已经有了美好的构想。”她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这位女士,那就这么说好了,请您明天下午到这里。”

    和她们商议好见面时间等相关事宜之后,我魂不守舍地走出风信子,然后回家。

    我坐回家里的沙发上,仍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走进卫生间,用无香洗手液洗了手,还往脸上泼水望自己能清醒一点。

    但是丝毫用处都没有,我还是整理不清自己的情绪。这种状态一直到第二天站在风信子门口。

    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展台上的话,然后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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