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许佳元坐上陈树的副驾驶,她也没敢问出那个在心里一闪而过的问题。
陈树倒是敏锐,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想问什么直接问。”
听了这话,许佳元下定决心不再顾忌其它,“业务违规你还要服务什么?”
陈树的眼神也透出几分古怪,“她业务违规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佳元感觉自己都要被绕晕了。
陈树用鼻子“哼”了一声。
许佳元又感觉自己被嘲笑了,但没有证据。
“要么说你还是个小毛头,我看你还有的学。”
许佳元顾不上反驳陈树对自己的人身攻击,“你快说呀。”
陈树的声音懒洋洋的,“公司业务最多涉及违规又不是犯罪,而且我们只做合同审核,公司怎么说,我们合同就怎么写,公司真的要干什么,跟我们的法律服务有什么关系?”
许佳元还在仔细品味,“我能不能理解为,工具没有好坏之分,主要还是看别人怎么使用?”
陈树懒得跟她盘逻辑,“差不多吧。”
许佳元还在心里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可律师又不是工具,工具没有思想,但律师有自己的判断呀。
陈树看她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里更多的不知道是烦躁还是无奈。
“我问你,合同如果真的违反公序良俗,会怎样?”
许佳元老老实实的答,“合同无效,那公司就要退钱。”
陈树一脸不耐,“对呀,那不就得了,最多也就是公司要退钱。常总自己很清楚,业务既然存在违规的风险,合同就有被无效掉的可能,但她想赚这个钱,她乐意去赌,那就自己承担后果呗。”
许佳元理解陈树的意思。
但她好像还并没有完全接受。
自入行以来,几乎她所有职业上的价值观,都是由陈树一手塑造,她从来与陈树都很一致的。
她一直都很相信陈树。
而她今天也说不上就是要和陈树唱反调,只是多了一点犹豫。
陈树察觉到许佳元似乎并没有完全买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的纠结,每个人都想做最合规、最完美的业务。但等你独立执业又快要饿死的时候,就不会在意自己吃的是好饭还是馊饭了。”
许佳元“嘿嘿”一笑,“这不是有你嘛,我肯定不会饿死。”
陈树翻了个白眼,“算了,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我们求同存异就行。”
最后这个观点倒是真的说服了许佳元。
也对,本来就没有想法完全一致的两个人,只要能够求同存异,那不同的人依然可以并肩前行。
陈树又和许佳元八卦了一会常总,许佳元才知道常总也是极其的不简单。
按陈树的说法,常总早几年之前跟过一个大哥,但那位大哥的“业务”也是灰色产业居多,所以最后进去了。
“妈呀,所以常总是传说中的大嫂。”
“什么大嫂,”陈树嗤笑一声,“她是做小。”
许佳元沉默了,ok的吧,这世界也够癫的。
许佳元过一会又忍不住点评起陈树来,“你这客户群体,可也够杂的。”
陈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律师面对的人,本来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许佳元又问道,“那你之前说客户筛选,筛的是什么啊?”
陈树一脸恨铁不成钢,“当然是付费能力啊!谁还管人道德水平高低啊!”
许佳元又沉默了,ok的吧,也许真的是她太天真。
陈树说直接把许佳元送回家,许佳元自然是乐见其成。
于是两个人又在车里侃天侃地,陈树甚至还跟许佳元说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弄丢了家里的一颗玉质象棋所以挨了一顿打。
许佳元听的乐不可支,“老板,你不怕我明天就把你的童年丑闻宣告全世界。”
陈树笑了笑,“不怕,我可是很相信你的。”
此时绿灯变红,陈树一脚刹车,车辆缓缓停住。
陈树转头看向许佳元,“那你呢,你相信我吗?”
许佳元也看向了陈树,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许佳元也笑了,“我绝对相信。”
等许佳元回家的时候,发现李怡然居然没有出去约会。
“哟,沈总今晚怎么没带你吃黑珍珠?”
李怡然哼哼唧唧的,“别提了,吵架了。”
许佳元八卦之心大动,“要不然你展开说说呢。”
李怡然怒翻白眼,“还不是因为工作那点事。”
许佳元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好的姐,如果又是一样的故事就不必再讲了哈。”
其实自打李怡然和沈廷恋爱开始,两个人基本没吵过什么大架。
平时他们就在下班之后约会,遇上个什么节日的时候也会互相送礼物,还挺甜蜜。
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许佳元觉得他们两个也没有人是恋爱脑。
只是偶有几次拌嘴,都是因为李怡然觉得沈廷在公司当铁面包青天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她作为女朋友的感受。
事实上,确实有很多公司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会禁止内部员工恋爱,而李怡然所在的公司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她和沈廷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地下恋。
李怡然和许佳元说,下属和上级,总归说出去都不太好听。
地下恋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有的时候,沈廷在公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又让李怡然觉得憋屈。
许佳元也能理解,如果用MBTI的理论来解释,那这就是典型的T人和F人之争。
李怡然躺在许佳元的床上,看许佳元又开始加班,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加班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么个工作强度,我看你哪天真的谈恋爱了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
许佳元闻言抬起头来叹了口气,“不光是没有时间,我都没有吵架的力气。”
李怡然撇了撇嘴,“那晚上一起点杯奶茶喝吧,让姐安慰一下你。”
李怡然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抱着手机和沈廷撒娇去了,于是两个人迅速和好如初。
许佳元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要十一点半了。
都是陈树说,今晚就要把常总公司业务咨询的合同框架先搭出来,好歹她在十二点之前交了作业。
陈树也还没睡,秒回了一句“收到”。
只一句还不够,紧接着又发来一句,“我可也没闲着,我们算同甘共苦。”
许佳元此时是笑都没有力气,勉强眼神又聚焦到对话框上,输入一句,“不是同甘共苦,是单纯命苦。”
陈树确实没有撒谎,在送完许佳元之后,他只来得及回家换了身衣服、又给自己提前喂了一颗解酒药,然后就出门应酬去了。
等到许佳元给他交作业的时候,他已经在一家日料店坐了快四个小时。
此时陈树看到许佳元的回复,想到她生不如死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而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陈律,是有什么乐子吗?”
陈树也若无其事地收敛了表情,“乐子当然有,我已经安排了下一场。潘仲,我们接着喝。”
第二天许佳元上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陈树没休息好。
在把顺手给陈树买的澳瑞白给他之后,有点想问,但又怕显得自己多事。
陈树感受到了许佳元关心和略带探究的目光,但他除了淡淡地道声谢,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许佳元顿时觉得陈树给人的距离感总是忽近忽远,讨厌得很。
浩哥这时候忽然给许佳元发了条消息,说想做批量知识产权的客户,今天下午就要来律所了。
陈树几天前就交代过,有一个想做批量知识产权的客户要来律所面谈,只是还没确定具体时间。
只是许佳元没想到,浩哥居然也参与了这个案子。
想想倒也合理,浩哥其实是做知识产权出身的,像是商标代理、专利申请什么的,他都很在行,想来陈树找他合作也不奇怪。
为了做足会前准备,许佳元直接抱着电脑去找浩哥,又简单交流了下客户情况。
于是这天下午,在陈树、许佳元和浩哥的完美配合下,他们真的如愿签下这一单。
浩哥忍不住开陈树的玩笑,“树哥,有了这个项目,今年都可以升高伙了吧?”
陈树很高兴,说他请客,还叫上了张谌、李姐他们,最后浩浩荡荡的十几号人全都去了。
他选了一家海鲜酒楼,许佳元坐在陈树旁边吃螃蟹吃的兴高采烈。
真是多亏了陈树,要不然指望许佳元那点工资,她是万万舍不得自己掏钱去买螃蟹吃的。
许佳元老家就靠海,其实她也压根看不上上海的螃蟹。
说起来在上海吃到的螃蟹,大多还都是阳澄湖的,而这时候也不是该吃螃蟹的季节,许佳元更是觉得味道一般。
要吃螃蟹,还得是海里的梭子蟹。
只是她心里这么比较着,嘴倒是一直没停。
张谌最爱热闹瞎起哄,非得让陈树讲两句。
陈树翻了个白眼又让他滚。
张谌转头就冲许佳元来,“小佳元,你可是树哥助理,老板不说,你得替他说。”
许佳元已经喝的有点多,听到被点到名字就一下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手里还举着一个螃蟹钳子,陈树一把扶住了她。
最后还是陈树自己拿起酒杯站起来,又在许佳元的肩上加了点力道让她坐下,“说就说呗,讲两句还不简单。”
张谌又叫起来,“树哥,你可不能护这么紧,小佳元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呀!”
浩哥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是呀树哥,我们元总下午接待客户老专业了,可不能把人家当小孩喽!”
许佳元也啃着螃蟹嘻嘻的笑,看向陈树。
“没人把她当小孩,”陈树把自己的酒杯倒满,“我这人就是护短。”
张谌又开始乱叫,许佳元假装没听见。
虽然没有人看得出来,但许佳元后半场吃的其实有点心不在焉。
陈树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都知道张谌总是拿她当小孩儿的,但陈树,她判断不了。
从事这样一份职业,面对的人太过于形形色色,加上陈树很乐意给她放权,所以她成长的速度不得不快。
在这一年里,她从实习生,又变成实习律师,这段日子,苦是苦的,累是累的,但也都过来了,而且是陈树带她一起走过来的。
她和陈树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而面对陈树这样一个聪明、成熟、温柔、可靠又风趣的男人,任何人都会被吸引的。
任何人,包括许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