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把太一交与他了?”
大殿之上,男人正看着手中的竹简,听见殿下动静微微抬起眼眸,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的人,要是项祁寒也在场的话,他一眼便能认出,殿下之人便是早上抓着自己不放的“骗子”。烛光明灭间,他瞬间从一位老人变成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人。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太一交给他了。”
“凡间结界有异,一千年了,青鸟,你终于要回来了吗?”
听他这般回答,高坐殿上的尊者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独自站起来望向大殿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小宁?”
项祁寒尽力使自己显得真诚,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那人思考了片刻,又突然发难,钳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带着四周水面也波涛汹涌了起来。
“你当我傻吗?”
项祁寒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却继而惊恐的发现,他根本没有张嘴。若这还能用腹语解释,在项祁寒亲眼看着一道道鲜红的符文爬上那人的脖颈时,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撞鬼了。
项祁寒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淡定,他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将要昏迷之际,隐隐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如泉水般清亮的铃铛声,接着是比铃声还要悦耳几分少女的声音。
“姜琬琰,你不要命了吗,还敢动自己的法力!”
终于在项祁寒感觉自己要被掐死的前一秒,他被扔到了一边。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水温柔的包裹着,进而形成一个平面将他托住。好险,他还以为自己会被摔在地上。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哪朝哪代,我魇族竟如此落魄,以致让这么个没规矩的毛头小子成为了太一之主。”
项祁寒顾不上思考那人的话,甚至顾不上解释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倒在地上贪婪地吸食着空气,调整自己的气息。他看见那个小姑娘将那名叫“姜琬琰”的男子拉到一旁,说着“结界”“太一”“小宁”什么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那人走向他时,项祁寒觉得他身上的气焰弱了几分,看着心情不错,见此,项祁寒忙爬起来趁热打铁说道:
“我无意闯入这里,打扰了神仙休息,实在抱歉,但我就是区区一凡人,与您无冤无仇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无冤无仇?阿弟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将吾囚禁于此,居然还说什么无冤无仇。”
姜琬琰拢了拢外袍向他走来,附近黑气逐渐聚拢,环绕在他周身,最终变成了一身黑袍,与他的白发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是,他不是知道我不是那什么小宁了吗,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一股无名威压震落一树梨花,激起水面千重浪花,连带着项祁寒站着的水平台也剧烈摇晃起来,他只能双脚分开,勉强保持平衡。
他很快所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人物关系。所以那个所谓的“阿宁”是这个什么碗的弟弟,而且还将他囚禁于此,这一看就是有深仇大恨的,而自己刚刚还自作聪明冒充他弟,项祁寒这回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但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说出那句话,就像是一张嘴便脱口而出了。
一片巨浪袭来,就在项祁寒以为今天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的时候,他手腕上白光乍现,形成一个屏障,将他包裹其中,带着他回到了水中的那块平地上。
“你别把人家小孩吓到了,这下你总该信了吧,只有太一认定之人才能使用太一的法力,这你可是最清楚的。”
那姑娘脚踩着悬在空中的花瓣,走到项祁寒面前,仔细地端详着他,似是想看出这位“天选之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项祁寒也是这才看清那姑娘的样子,一袭红裙,头上扎了两个俏皮的小辫,光着脚,刚刚的铃铛声便是从她脚踝处的铃铛足钏上传来的。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模样,刚刚却称自己为小孩,项祁寒多少有点不服气,想反驳回去,可那两人压根没个自己插嘴的机会。
“哼,我可没这么无聊,我只是想知道太一为何会选中他…这么个平庸之辈。”
那姑娘眸中神色淡了淡,叹了口气,接道:
“但如今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姜琬琰轻瞟了一眼一旁有些狼狈的项祁寒,接着轻轻叹了口气,谁又不是从一无所知摸索着走到成长为一个大人。自己刚刚的反应的确过了些,既然太一已经选择了他,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鬼,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进了这里可没人能活着出去。不过,只要你帮我一件事,一切便都好说。”
语毕,姜琬琰微微动了动手指指挥花瓣将项祁寒推到了自己跟前,他挑起项祁寒的下巴,经过刚刚的折磨,他的头发已经凌乱,却仍能看出他的长相出众,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可惜长着一张充满攻击性的脸,却是个傻的。
项祁寒深知那人没有给自己商量的余地,只要他敢说出拒绝的话,便是一个死字。但这也太像电视剧中的反派会说的话了,万一这人真是个什么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自己要是答应给他做事岂不是助纣为虐,而且自己一个小小的普通人能帮上这位大神什么忙。
“可以,但我有几个问题。”
项祁寒也不知是谁给自己的勇气说出这句话,他甚至已经可以想到那位喜怒无常的主一挥手将自己给弄死的情形。
“还有什么问题,说罢。”
这人尽意料之外的好商量,这反倒让项祁寒有些猝不及防,他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道:
“首先我要知道太一是什么,还有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连环三问,项祁寒问完看见姜琬琰一言难尽的表情就有点后悔,这人会不会嫌弃自己问题太多。
而一旁的姜琬琰则是有些惊奇,如今的太一之主居然是一个连太一都不知为何物的无知小儿。他感受到自己那颗似乎已经沉寂多年的心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千百年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出去,想知道魇族如今怎么样,为什么太一会落到这个人手中。
他不得不承认,他讨厌这种将所有的筹码压在一个一无所知的小鬼身上的感觉,但他别无他法。
“太一乃魇族族长的象征,它的光芒可以消除一切黑暗,此物包罗万象,会根据持有者转变为不同形态,唯有被他认可之人才能操纵他,你手上那个发光的镯子便是。而此地便是魇族禁地,当年青鸟上仙将太一交于本族第五任族长,并画地为牢,在后山处设下结界,将无法消除的厉气凝聚于此,世代由魇族族长看守,你是如今的太一之主,自然可以进入。不过进来容易,出去难,想要出这结界,绝非易事。”
项祁寒在心中暗骂一声,如果真如他所说这里是监狱,那他在这监狱之中岂不是囚犯,难道真被自己给猜对了,这人真是个魔头。项祁寒在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还有这些破事,自己今天早上就算是被扣全勤奖也不会出门啊。按他所说,这些黑雾应该就是厉气,连厉气都为他所用,那他……
“我还想问你是谁?”
豁出去了,哪怕是死我向前也要当个明白鬼。
”吾乃魇族第十五代族长姜絮,琬琰是我的字。”
这下项祁寒更糊涂了,这人既是魇族族长,那为何他会在这禁地之中?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是不小心误入的,而且太一又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中?
项祁寒立刻联想到了那人之前吓唬他说的话,身为族长却被自己的弟弟囚禁于此……靠,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大戏啊。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姜絮大概是真嫌他烦了,给了一旁的少女一个眼神示意她接着说。
“很简单,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带着这枚戒指出去就可以啦。”
说着,她将自己头上的一只簪子取下放在手掌上,眨眼间那只带有梨花的簪子变成了一枚小巧的银色素戒。
项祁寒看了看这枚戒指,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发光镯子,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对饰品PTSD了。
“这上面附有我的一缕神识,有些事说来话长,待你出去之后我自会告诉你要做什么,放心,你这么可爱,不会让你干杀人放火的坏事。”
项祁寒有些抓狂,他堂堂八尺男儿,居然说他可爱,侮辱,赤裸裸地侮辱。而且这人似乎已经把他的内心给看透了,连他现在在想什么都知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出去了。”
“等等,我还忘了一件事。”
就在姜絮准备动手将他送出去时,项祁寒赶紧拉住了他。他看见姜絮如寒霜般的眼神撇了自己一眼,瞬间他感到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柱爬了上来,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只得顶着那人想刀人的目光接着说道:
“那个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叫谁小姑娘呢,我已经活了不知道多久了,我出生的时候你在哪都不知道。记住姑奶奶我的名字,我叫槐安。”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项祁寒便被姜絮毫不留情地推了一把,直直栽进了水里,他感受到自己不断地往下沉,水面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