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舞长剑

    港岛现在的局势,堪称瞬息之间风云变幻。

    江月棠实在想不明白,孟长洲到底要做什么,需要让她等七天。

    但好在,他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云顶洲际酒店。

    江月棠原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

    她站在大堂入口,脚步微滞。琉璃色的吊灯投下细碎的光,酒店一贯使用的香氛,是冷调香根草,混合白茶的气息。

    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的身体本能地抗拒。

    她怀里抱着一束鲜花,她微微用力,像是靠着这束花支撑自己,才迈出了第一步。

    江月棠低头调整了一下怀里的花束,提起一口气,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别去看左侧的贵宾电梯——那里曾是孟长洲最常出入的地方。

    她不是来找他的。

    她是为了安澜的人生第一场话剧展演而来。

    ——仅此而已。

    电梯小姐穿着米色包臀制服短裙、浅口细高跟鞋、戴着轻蕾丝手套,像是精细雕琢过的瓷器娃娃。

    她轻声细语,始终保持着甜美的职业微笑,和这奢华静谧的大厅融为一体。

    太过豪奢的地方,会吞噬普通人的生气儿。

    江月棠站在镶金的电梯里,看着镜面映出自己清冷的侧脸。她忍不住想,过去经常出入这里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否也像装点场面的物件呢?

    直到十六楼。

    电梯门还没开,江月棠就听见外面熙攘喧闹,对讲机的声音压着音响的震动声。

    金色的镜面门像两侧退开,一身战国公主打扮的安澜,拖着巨大的裙摆就飞了进来,喜出望外道:“我好想你啊!”

    今天是最后的带装彩排,明天她的节目会在「大湾中外企业家慈善晚宴」上正式演出。

    安澜如云如雾,海藻一样的栗色长发在化妆师的指尖来回翻飞。

    昂贵的彩妆,在粉扑和刷头之间蘸取,又敲击在边缘磕掉……

    后台忙作一团,安澜却在此时接到了电话:“……还是不演?”安澜语气低沉,眉头轻蹙,语速有些不耐。

    “理由?”

    “她金主觉得这个角色太不讨喜?这就是她放弃的理由?”

    江月棠翻动书页的动作微微顿住,视线落在剧本上。

    看到那位“不讨喜女配”的台词——

    “昔年,世人劝我,仇怨当解,不当结。可到头来,所谓宽恕,无非是自欺!”

    这俗世红尘万丈,辱我欺我,妾不能再自欺!如此一念,竟教我格外怜惜自己。自此不复自戕,不再惧死。”

    (停顿)

    (舞剑)

    “吾家家训,唯有一戒:

    仇未报,不得死。未诛仇家,断不可亡。

    纵使此身孱弱,临盆濒死,亦当拉仇敌同赴黄泉!”

    纸页微微泛黄,台词苍白却锋利,透着令人窒息的执念。

    江月棠看着这句话,指腹在纸上摩挲了一下,微微蹙起眉。

    不讨喜?

    可实在精彩。

    她垂眸看了一会儿,抬眼扫了后台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安澜身上,语气平静地开口——

    “这个角色,没人演了?”

    安澜闻言,神色一瞬间亮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喜出望外。

    毕竟,江月棠可是当年剑舞班里最优秀的学生。她的身法、节奏感、舞台表现力,几乎无可挑剔。

    可仅仅半秒后,安澜就迅速冷静下来,眉头微微皱起——这事不妥。

    第一,明晚的慈善晚宴,江月棠的身份绝对是主角,根本不该在舞台上表演。

    第二,她是 Caspian 的未婚妻,让即将上任的外交官家属,在众多中英企业家面前,出演这样一个“拖着全家陪葬”的女性角色,实在是太过讽刺……甚至会让媒体拿去做文章。

    安澜按了按眉心,劝道:“你先把台词本完整看一遍,再决定吧。”。

    这时,助理喘着粗气进来,语气近乎哀求:“安小姐,导演请您去踩定位点!”

    安澜被催得没办法,只能再劝江月棠一句,“你可千万别冲动,” 便提起裙摆,快步离开。

    -

    后台里,人来人往,偶尔有工作人员经过,低声讨论着晚宴的准备情况。

    江月棠翻阅着剧本,台词在眼前跳跃,她的指尖不紧不慢地滑过纸页,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江小姐,晚上好。”

    对方的声音很有分寸,带着记者特有的礼貌和算计,“打扰了,特意联系您,是因为我们得到了一些独家信息,或许您会感兴趣。”

    江月棠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似乎很擅长掌控谈话节奏,稍作停顿后,缓缓抛出了关键点——

    “关于孟长洲的事情,您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江月棠的指尖摩挲着剧本封面,眼神冷了几分。

    “您现在是金港真正的继承人,而孟长洲……他真的没有算计您?”

    话语里带着刻意的挑拨离间,步步紧逼,引导她站到孟长洲的对立面。

    她轻轻闭了闭眼,指尖在剧本封面上轻叩了一下,语气平稳:“你是哪台的记者?”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一下,像是对她的冷静不感意外:“HKB,我姓秦。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孟长洲的事情,我们可以帮您掌握舆论的……主动权。”

    掌握舆论?江月棠瞬间就想出言嘲讽:HKB在新闻不中立的道路上,已经走这么远了吗?

    但她终究是忍住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单手撑着侧脸道:“秦先生,我需要考虑。”

    她想引导对方说出更多,试探媒体方对孟家的事到底摸了多深,然而,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从这里到码头,所有监控都重调!”

    “会场设在游轮上,今晚就开始布控。那边是侧门通道,出去就是私人码头,直通明晚的游轮晚宴。”

    “有一处死角,我卲泽风……都拿你们是问!”

    那声音懒散随性,游刃有余,带着天生的轻佻。

    这狐狸一样的男人,向来是孟长洲的左膀右臂。

    江月棠听见他在外面“自报家门”,立刻低头看了一眼电话,果然已经挂断,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的提示。

    真该死——

    卲泽风刚刚那么大声,绝对是故意的。听到她在对话里提到“记者”二字,他在门口“自报家门”,就是为了震慑对方……

    江月棠当然明白刚刚电话里,那个记者的意图。

    但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孟家养女”。

    如果她将自己是孟兆国女儿的事曝光出来,那么她也将成为金港集团的继承人之一,她的一句话,足以影响整个局势。

    江月棠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女配”的台词上,粉色的荧光笔被画出来的高亮,一行一行,都像泣血的哀歌。

    确实不会有哪个金主,希望自己的金丝雀出演这样决绝却有力量的角色。

    可是她愿意。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视线打量着她。

    “她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大概是哪来的新人,想靠安澜攀关系吧?”有人轻嗤一声,满是不以为然。

    可下一秒,鼓点骤然响起,音乐冲破寂静——

    破阵曲起。

    她抬眸,握剑,步伐落定,剑锋在光影交错中翻转,她小时候就不喜欢跳舞。

    无论是古典舞的柔美,还是现代舞的力量感,她都无法真正沉浸其中。

    唯独当她握住剑的那一刻,心跳才会平稳,血液才会真正流动,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她没有试探,没有迟疑,剑光翻转的一瞬间,便是一记行云流水的剑花。

    -

    舞台上,剑光破空,寒芒四溢。

    在暗处,有个男人正满眼欣赏地望着她。

    江月棠的剑势凌厉,气息沉稳,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踩在节奏点上,仿佛天生便该如此。她的步伐带着破阵的锋锐,剑锋翻转间,如风过青竹,俊逸而不自知。

    他们是相同的一类人,他比谁都更早看出她的本质——

    妹妹和他,天生相似。

    她的骨子里,从来都不适合循规蹈矩,也不适合被规训成某种温顺的模样。她的锋芒藏在骨血之中,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觉。

    这样凌厉潇洒的海棠花,怎么可能是张季苗和江斌那一对儿垃圾能培养出来的?

    若非要说“教导”——

    是他亲手给自己养的爱人还差不多。

    江月棠刚来孟家的时候,孟兆国让他监督她的舞蹈课业……可他那时候已经看出来了,她的步伐并不喜欢任何规则。

    后来,他偶然发现,她偷偷溜去隔壁,一遍遍练着剑舞。

    他明明知道,却从未拆穿,也从未阻止。

    ——他甚至默许了她的任性。

    她的剑比她自己还要固执,她练剑时的眼神,透着不自知的野性和桀骜。

    后来,孟长洲撞破了她偷偷把传统舞课改成剑舞的秘密。

    少女握剑站定,额角的发丝微微凌乱,她抬眼望着孟长洲,喘息未稳,眼神却明亮得惊人。

    她问:“哥哥,你会去告诉父亲吗?”

    孟长洲撑着额角,微微偏头,语气漫不经心:“告你什么?”

    江月棠怔了怔,握着剑的指节不自觉收紧:“我学剑舞。”

    孟长洲轻笑,目光平静得像海底沉石:“真想要学的东西,不管谁拦着都要想办法做到才行。”

    他垂眸,看着她微红的指尖和发抖的手腕,语气淡淡——“我可什么都没教过你,你天生如此。”

    -

    江月棠在剑光之中,猛然意识到——

    她的身份,确实重要。

    江月棠侧身微旋,长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最后一式落定,潇洒凌厉,锋芒毕露。

    她缓缓收剑,眼底闪过一丝冷静的光。

    如果不想一直活在“孟长洲的妹妹”或“Caspian的未婚妻”这两个身份里……

    她就需要做出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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