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狗男人

    孟长洲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之后,亲自准备食材。

    他平日里总是西装革履,今天竟然换上了一件松软的象牙白色衬衫。随意挽起的袖口处,带着淡绿色的锁边,整个人都柔情了几分。

    俨然像极了一个亲自下厨,等待妹妹赴宴的好哥哥。

    手机震动,他随手拿起,瞥了一眼屏幕上弹出的消息——

    【股权转让完成,新的持有者信息已生效。】

    孟长洲刚刚签署了一连串价值千万的资产转让文件,各种房产、地产、游船、酒店资产,他都双手奉上…

    落地窗外,月下海潮宁静。

    送给她的一切,已经安排好。

    他指尖摩挲着刀柄,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妹妹应该快到了。

    -

    然而与此同时,正在前来赴宴路上的江月棠,却正在演练台词:“为了庆贺哥哥彻底掌权、今晚是最后一顿饭”。

    和平分手、没有未来。

    半年后,她会回英国去,之后终身不再踏足港岛……

    希望他可以高抬贵手,放过她。

    哥哥如今是港岛炽手可热的人物,多少富豪勋贵家族,都巴不得跟他联姻,把待嫁的女儿、妹妹,往他床上送。

    大抵也过不了多久,佳人在怀,自然不会再想起她这个倔强,情性寡淡,且和他有过不正当关系的“妹妹”。

    思及此,江月棠还以为自己可以体面离开。

    直到,她刷到了那条新闻——

    【云顶洲际酒店,股权变更:幕后神秘资本易主,或将成为私人资产】

    【知情人士透露,金港资本幕后操盘,最终受益人为江月棠小姐。】

    云顶洲际酒店?

    当她看到新闻的一瞬间,指尖骤然冰冷,所有感知都已经被创伤淹没……

    或者说,江月棠根本没机会看到其他的产权变更。

    外界媒体一直将这座酒店渲染为江月棠在孟家的“宠爱象征”,满城皆知。

    在旁人眼里,再受宠的养女,能得到的也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没人相信,孟长洲会将大半身家拱手相送。

    媒体只挑选了最具噱头的部分,连篇累牍地报道。于是,那些一同转让的地产、股权、商业资产……全都被忽略。

    江月棠看到「云顶洲际」这四个字,生理上的第一反应就是恶心……

    被大脑忘记的很多事,身体还记得。

    胃里泛起强烈的酸涩,口腔像再次被那滚烫、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满。

    当初,江斌病危。住进ICU里之后,花钱更是像流水一般。

    然而,就在孟长洲知道江斌性命垂危的那几天,却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把三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随意丢在沙发上给她,告诉江月棠:“随便戴着玩”。

    然而,当江月棠把它们偷偷拿出去,抵押借款……她才知道,那是孟长洲在拍卖会上,高价拍回来的,欧洲勋爵家族祖传的宝石戒指。

    她把珠宝偷偷拿出去当的事,自然瞒不住孟长洲。

    一开始,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看文件,直到她哭着解释说,是江斌性命垂危,她不得不借一点救命钱……

    他非但没有一丝恻隐,反倒在那一刻开始动怒……

    “很好。”

    “你倒是很会糟蹋东西。”

    救自己的父亲,却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背叛了他……以至于非要羞辱、报复她一番。

    江月棠的记忆,仿佛瞬间被拉回了淋浴间里,空气潮湿沉闷,连孟长洲投下的影子都被扭曲拉长。

    水流温热,却无法焐热大理石地板,可以直接刺痛膝盖的寒凉。

    “就这么舍不得江斌死?”

    “就为了让他在ICU里多苟延残喘几天……你甘愿这样?”

    孟长洲姿态懒散,俯视着她,神情无比冷淡、漠然:“难道你已经不在乎,在我面前的尊严了?”

    她抬起头,目光在晃动的灯影里失焦,困在无声的漩涡里,在他的俯视下,她无所遁形。

    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到的不是怒火,而是彻骨的厌恶:“你们姓江的,也只配这些。”

    语毕,兴味在刹那间充斥。泪水未干,滚烫的痕迹沿着她的脸颊蜿蜒至下颌。

    那些过往,都发生在云顶洲际……

    孟长洲为什么偏要把这座满是痛苦回忆的酒店,当成礼物送给她?

    明明有那么多方式可以示好、缓和关系、挽回兄妹温情,他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种?

    偏要在她主动来和他共进晚餐的时候……

    偏要在她醉意朦胧之间朝他撒娇的第二天,放出这些消息。

    他想看到什么呢?

    她愤怒?崩溃?

    难道孟长洲觉得她早就习惯了,甚至已经习惯到认命……接受他肆意摆布,不会再离开?

    江月棠带着愤怒和疑惑,走进孟长洲亲自布置的“家宴”……

    脚下踏过长绒的羊毛地毯,她站在打磨擦拭得如镜面般的大理石地板上。

    三层挑高的穹顶,一盏巨大如紫藤萝瀑布般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她的头上,却被调成了暖色的光。

    原本成群的仆从,今晚都被孟长洲放了假。

    只留下一个头发花白的年长管家,一脸慈爱地,像是在为自己的孩子们,侍弄鲜榨的葡萄汁。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一场被精心安排的温馨幻象。

    孟长洲没有邀请其他任何宾客,却特地让卲泽风带着他的继妹来作陪。

    沈雁知,跟随母亲改嫁进邵家,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刚上初二,眉眼明媚,笑容像春日晨曦一般干净。她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连衣裙,微卷的长发,松松地披下,头顶还别着一只漂亮的水晶发夹。

    步履轻盈,笑着挽着卲泽风的胳膊,眼里满是少女的天真与依赖。

    豪华的三层通顶装潢,他们两人一同穿梭在厨房与餐厅之间,交谈声轻快,温馨得仿佛一幅剪影。

    沈雁知拉了拉卲泽风的袖子,撒娇似地晃了晃,声音清脆:“哥,别磨蹭啦!月棠姐姐都已经到了!”

    这样的温馨画面,兄妹相处的恬淡自然……任何人看到,都理应感到心头一暖。

    但江月棠却只觉得讽刺。多年相处,她多少能猜测出来一点孟长洲的心思。今晚这大费周章的一番操作,无非是想弄出来“一双兄妹、温馨家宴”的效果。

    她站在一边,好像自己是一抹阴暗冰冷又多余的影子。

    然而,当着一个十三岁小姑娘的面,江月棠也实在不好发作。

    她只能维持微笑,坐在他身侧,接受他作为“哥哥”的绅士照顾,任由他体贴地为她夹菜,倒汤,甚至替她剔去了鱼刺。

    桌上,一场“温馨的兄妹聚餐”正在上演,两对兄妹相互分享着童年“趣事”。

    直到话题,落到了江月棠的英国生活。

    沈雁知手捧着果汁杯,双眼发亮地惊叹道:“姐姐竟然采访过卷福啊!?他真人帅吗?他是跟马丁一起接受的采访吗?”

    江月棠一愣,随即失笑。

    她大概猜到,小姑娘应该是磕福华的。于是顺着她的话说:“我没见过Dr. John,但是卷福在采访里提到他很多次呢。每次和年纪小的可爱妹妹相处时,江月棠总是温柔又耐心,像流过盛夏天气的清泉水。

    “第四季以后,那个剧就不好看了,我好久都不磕他俩了……”不明真相的沈雁知小妹妹,还以为自己在搞什么高情商发言:“还是磕姐姐跟帅哥姐夫吧!”

    卲泽风:“……”

    他赶紧给她杯子里倒饮料,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拦不住他宝贝妹妹的各种危险操作……

    得知江月棠在英国的工作是电台主持,而且是在访谈直播室里认识的公爵之子、帅哥未婚夫对她一见倾心……

    沈雁知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恨不得当场磕起“男帅女美、充满异国风情”的真人CP,磕学家本能发动。

    然而,她只看到了对面这位漂亮、温柔的月棠姐姐,却忽略了边上的孟长洲,已经冷着脸、半天没有开口。

    以前都是江月棠在饭桌上,听着周围各种人夸赞、吹捧孟长洲,即使给他乱点鸳鸯谱,各种推荐漂亮女人。

    “妹妹”江月棠也只能在一边笑着点头,维持体面,心下酸涩都没有资格吃醋。

    现在换成孟长洲有苦难言,还是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贴脸开大”……

    卲泽风干脆给她夹菜:“赶紧吃饭。今晚是你长洲哥哥亲自掌勺……要不是沾月棠姐姐的光,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吃一口他亲自下厨的成果。”

    “怪不得,长洲哥哥人帅,做饭好吃,英文也那么好!” 沈雁知托腮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道:“每次长洲哥哥借给我哥的车上,都会放那个双语节目……是不是姐姐主持的?”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兴奋地笑道:“怪不得!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月棠姐姐的声音特别熟悉!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死一般的寂静。

    卲泽风错咬了一口藤椒,突然舌根发麻,眼前发黑。他把刚刚夹起来的鱼肉,又放回了碗里,战战兢兢地看向孟长洲……

    然而,他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孟长洲只是微微偏头,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淡淡地看了江月棠一眼,低声问:“味道如何?”

    倒是江月棠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饭毕,卲泽风“连哄带骗”,拉着自己社牛的小妹妹,逃也似地离开现场,去别墅外的温泉里玩水。

    明亮的通顶落地窗里,只剩下一对儿相邻而坐的假“兄妹”。

    孟长洲指腹轻轻摩挲着酒杯杯沿,骨瓷触碰桌面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窗外,花园里水雾氤氲,笑声清脆。

    沈雁知捧起水花,嬉笑着追着卲泽风,水珠在灯光下划出一片璀璨的弧度。

    哥哥有时宠着她胡闹,有时又故意作势把她抱起,假装要丢进水里。沈雁知吓得惊叫,又是撒娇又是求饶,直到她拼命摇头,笑着保证“再也不捣乱了”,卲泽风才把她放下。

    可就在被这幅场景温暖治愈,嘴角泛起笑意的瞬间……江月棠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倒影。

    虚浮而寂静孤影,衬托着窗外女孩真实的欢乐……

    她的笑意僵住。

    身侧的男人忽然轻笑,开口:“还不打算回答我?”

    江月棠微微一滞,目光冷淡下来:“回答什么?”

    见妹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厌恶,再没有刚刚面对小姑娘时的柔情似水,孟长洲如美梦乍醒。

    但他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杯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拿出手机,翻开股权转让的文书扫描件,推到她的面前,淡定问道:“送你的这些补偿,都不喜欢?”

    这难道就是他的道歉态度?永远高高在上?

    难道当她傻吗?云顶的资产她一旦接手,就更加逃不开他的掌控……

    “你送我的什么?”江月棠起身,拉开椅子后退半步,讥讽道:“你当好哥哥的戏……演够了吗?”

    以前做情人,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就罢了……

    现在又搞这些虚假的兄友妹恭,逼她在孩子面前演戏……

    当初他做的那些事情,那里有半分像个哥哥的样子?孟长洲这哥哥当的,真是霸道得很。

    孟长洲以为自己给的资产还不够多,便问她:“你还想要什么?还想要多少?”

    “你把那条绿裙子,挂在云顶洲际四年……现在又把那座酒店送给我。是提醒我曾经被你羞辱过,还是提醒我,我永远逃不出孟家?”

    孟长洲垂眸,淡淡道:“……因为它好看。”

    “你……”她握紧拳头,江月棠觉得这一刻的孟长洲,恶劣得让人想杀了他。

    但就在她转身离开时,她听到孟长洲声音低低地落下: “整个酒店都是你的,难道你不能自己撤掉?”

    江月棠冷笑:“不用。你喜欢就留着好了。”

    这时,外面的沈雁知小妹妹突然看到了超级漂亮的烟花秀。又音乐从卲泽风口中知道,今天长洲哥哥是为了道歉,才安排的晚餐,便猜到那肯定是长洲哥哥的设计,却半天等不到他们两个人出来……

    天真又古道热肠的小妹妹,今天一定要漂亮的月棠姐姐,看到这一场漂亮的烟花秀,然后原谅漂亮的长洲哥哥。

    她快步穿过小花园,朝着餐厅的方向跑来。

    江月棠提起手袋就要离开,却因为不熟悉出去的路,两步跨进了厨房……

    被身后步步紧逼的男人,怼进了装饰展柜边,狭小的空间里:“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整个孟家?还是整个金港?只要你开口……离开Caspian,也不要问过去那些事情的原因,我们重新开始……哪怕只做兄妹。”

    让她忘掉过去种种,像失忆了一样没心没肺地做回他的“妹妹”?

    有哪个正经的兄长、好哥哥会对妹妹做出那种肮脏、恶心的事?

    这时,夜空中,一朵金色的烟花炸开。那是整个烟花表演中,最高最亮的一朵,让整个客厅都跟着闪了一瞬。

    沈雁知有些失落,这么漂亮的景致,江月棠姐姐没有看到……

    她担心,月棠姐姐大概是不会原谅她哥哥了。

    卲泽风趁着他走神的间隙,大步挡在了她前面,朝着客厅里看啦一眼,空荡荡的,厨房的角落里,却有两个摇晃的人影……卲泽风呼噜妹妹的脑袋,笑道:“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你长洲哥哥有的是办法。”

    啪嗒——

    卲泽风带上了门,还顺手关了整个客厅的灯。

    一片黑暗中,江月棠听见男人低声问:“妹妹还没回答我,今晚的菜色如何?吃惯了英国饭,还留着中国的口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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