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洲装病,博取妹妹心疼,勉强情有可原。
但其实,他想利用妹妹的同情心,把她软禁起来……甚至还在那幢海滨别墅里,准备好了手铐和锁链……
这就十分恶劣了。
好在,江月棠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她。
她在烟花结束的那一刻,郑重地告诉那个,已经把她逼到墙角里的男人:“哥哥,家宴已经结束了,我的未婚夫今晚来接我。”
孟长洲说自己胃痛,需要妹妹留下来照顾,但她才不相信。
她还阴阳怪气道:哥哥应该多喝热水,少喝酒,放宽心,少筹谋算计一点。
江月棠坐上离开的车,看见外面霓虹的灯盏像荧光的流水一样,在车窗上流过。
她为自己的“铁石心肠”感到痛快:胃是情绪器官,心思重的男人都胃痛。
即使孟长洲今天是真的身体难受,也一样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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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棠的手机突然响起。
安澜的声音满是惊喜:“月棠,金港那边的消息,是真的吗?你现在既有酒店,又有游艇了诶!?”
孟长洲的特助,刚刚发过来的资产名录,江月棠还没有点开。她现在点进去,加载结束之后,竟然跳出来一慢慢一整个界面的单目……
每项单列出来,都够一家人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一生……而港岛知名的云顶洲际酒店,只是其中一个。
这样的资产……孟长洲竟然给了她二十五项,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个手机屏幕?
江月棠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她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不安。
她在字里行间嗅出了很多的不对劲,却也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江月棠试探地问:“那你想去游艇看看吗?顺便,听听我的烦心事?”
却没想到,安澜的回答是:“我就是猜到,你这会儿大概需要找人聊聊天,才给你打的电话。”
她未婚夫派来的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担忧今天没法回去交差。
“转道去码头。”
“Caspian那边,出了任何问题,一切我负责。”
江月棠话音刚落,就听安澜在电话里笑侃:“哈哈哈,这话真霸气。月棠,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哥了。”
维多利亚港的海面平静而明净,游艇缓缓驶过水域。
甲板上灯光柔和,风从海面上吹来,携带着海盐和淡淡的红酒香气。
江月棠疑惑地问安澜:“我和孟长洲……我哥,真的很像吗?”
“说实话,你刚从内地来的时候,我把你当成个温婉内敛,遇事不爱出头的小包子……”
安澜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长款的金色耳环,在她波浪的卷发边摇曳:“但很快,我发现你其实带着一点狠劲。要说真的像谁……可不就是像孟哥?”
江月棠想,与其和自己最好的闺蜜遮遮掩掩,倒不如告诉她自己和孟长洲的过完……她巨大的心理压力,也可以稍稍得到缓解。只不过,江月棠在讲述时,把那三年见不得光的经历,下意识地“美化”成了一段:地下恋情。
毕竟是和寄养家族里的哥哥有不正当的关系……江月棠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安澜会无法接受这种道德边缘的感情。
却没想到,安澜只是嗔怪道:“其实你可以早一点把这些事告诉我,结果你自己扛了那么多年。在你出国之前,我就隐约猜到了。你跟孟哥之间……大概是有点什么的。我中间还偷偷生过你的气呢……”
“生我的气?”
“我偷偷谈恋爱,每一次都告诉你,结果你却什么都瞒着我。”
江月棠举起酒杯,轻轻与她碰杯,撒娇告饶:“你谈的都是俊男小鲜肉、体育生小帅狗……我那能一样吗?只谈一次,就是刀尖舔血的危险恋情。”
“其实后来,很快也就不怪你了。毕竟你要面对的是孟家……”
江月棠心下一暖,笑道:“那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感觉我自己,还藏得挺好呢。”
“你当然会藏啦,我是观察孟哥发现的……他看着你的眼神,就不对劲,而且好几次跟你说话,胳膊和腿,都把你怼在一边,就是那种……半包围结构。”
安澜有些醉意,站在摇晃的甲板上,手中高举的酒杯随着她张开的双手不停比划,杯中酒差点洒出来。
江月棠伸手扶住,搀着她坐下,又说了几句她现在的困境。
“你哥现在还要跟你在一起?”
“他要把整个金港都给你??”
安澜的惊天动地二连问,衬托的江月棠太过淡定,她只是轻轻点头。
海风悄然掠过,江月棠清冷如月的面庞。精致的钻石和银饰,在微风中闪烁出幽幽的光。
半晌无话,私人游艇缓缓驶过一座红色的摩天轮。
安澜看着不远处观光游船上的乘客。有的呼朋引伴,头顶戴着格式的发光装饰。有的挤在船舷边上,急着摆出各种姿势拍照……
“现在挣钱多难啊。普通人匆匆忙碌一生,能有几天是富足、按照自己的心愿过活的?有钱人追女人,给钱给资源,带她发财、见世面的已经比比皆是,不见得有多新鲜。但像孟哥这样……拿身家出来,求妹妹回心转意的……我在娱乐圈这么的多年,真是没见过这么,这么……”
江月棠笑着接话道:“这么疯的,对吗?”
“那他给你这么多,没提出来什么条件?”
江月棠苦笑:“和Caspian分手,然后……也不要去管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澜已经醉得开始说胡话,在船舷边上摇摇晃晃,江月棠实在担心她的安全,便把她扶回了船舱里去。
江月棠把她交给睡眠SPA的小姐姐之前,安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趴在她耳边说:
“和他在一起,就意味着肯定要跟Caspian分手,所以这不算真的条件,后面那个……才是他真正的条件!”
江月棠又独自去甲板上吹风。
“后面那个,才是哥哥真正的条件?”
“不要去管七年前发生的事,也就是……彻底不再去问为什么,当初孟长洲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江月棠的酒量很好,却也禁不住喝完红酒,又开一瓶轩尼诗,眼前的维港,有些重影儿了。
船侧驶过另外一艘游艇,大小和江月棠现在坐的这条相差无几。
上面觥筹交错,绅士、名流装扮的人,在现场演奏的小提琴音乐里,翩翩起舞、谈笑风生。
披着流苏坎肩的年轻女孩,举着香槟杯,就着金碧辉煌的维港夜景拍照,还以为自己终于来到了港岛的上流社会。女孩们自拍的手机拿开,才发现对面的甲板上,坐着一个清冷淡然的美人。
她一个人,独享一整个私人游艇,却拿着轩尼诗,自斟自酌。
才明白在港岛这样的地方,为什么切莫自称上流,总有更上流的,让你猛然大开眼界。
眼前热闹的游船驶过,露出一片空旷的水面。
江月棠猛然看见对面的高楼上,正在新换一张巨幅的海报。
那是意大利高奢品牌,邀请孟长洲给他们拍的西装宣传照……
江月棠摇头、想笑:
孟长洲每次他穿某个品牌的衣服出席活动,高定的卖家总是主动出来“认领”他的穿搭,因为同款很快就会卖爆。但往往买回去后,才发现——最基础的款式,最挑人。
它不依赖剪裁、层次、装饰……时尚的完成度只能靠脸实现。
孟长洲穿素色的西装,最好看。
深灰色、或者是白色领口,穿在他身上,非但不会寡淡,反倒更添一重难以揣测的神秘和矜贵。
江月棠本就醉眼朦胧,又把酒杯举起来,透过挂满液体的杯壁去看他的照片。
当面的时候总是对峙、谩骂、狠心诅咒,背地里,她却看着孟长洲的海报出神。
孟长洲第一次带她坐游艇,就用粗粝的拇指,狠狠抹去她唇角不小心站上的牛奶。
江月棠不明所以,孟长洲一副正义凌然地“管教”她:这是失仪。
十七岁,她在氛围完美的时候,撒娇恳求哥哥给她一个“晚安吻”。
也被孟长洲严词拒绝。
哥哥也完全不会配合她需要练习的“贴面礼”……
还义正言辞地批判西洋礼仪,严厉禁止她和其他的同学老师进行这种“贴面礼”。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哥哥是什么“克己复礼”的好人……
却不知在开荤之后,曾经舍不得让她沾染的……却像观赏美景一样,睥睨地欣赏她唇角的液体。
一遍遍过度频繁的亲密让她一度望着天花板绝望。以至于后来,她听见“晚安吻”这三字,腿都打颤……
灯光照下来,好像孟长洲的倒影铺在水中……
她对着水中的他影子和月亮,笑着骂道:“就你?你也配自称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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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pian的未婚妻在家宴后宿醉不归。
江月棠头痛欲裂,不愿在无谓的争吵中浪费精力:“我们的合约里,没有‘假戏真做’这一条。”
以往,Caspian即便在吃醋时,语气虽然步步紧逼,却仍旧有种掌控一切的自如感。
但今天,当江月棠像往常一样的态度冷淡他时,他的言辞突然变得有失风度,甚至有几分窘迫和愤懑。
“你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因为,你哥哥给你的钱?现在你的财产多了,比我还要多了!你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是吗?”
面对这些指责,江月棠满腹困惑:她名下的资产增多,与这场争吵又有什么关系?
Caspian一向在公共场合保持绅士风度,从未轻易失态。
可此时,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他那略显慌乱的神情显露无遗。
江月棠试图劝他冷静,却似乎只是在火上浇油,她只好怔怔地看着眼前男人愈发愤怒的面庞。
半晌,Caspian终于冷静下来:“抱歉,是我没有风度了。”
平日里,他道歉后总会附上一句温柔的承诺——带她去度假,或者给你买包包、首饰什么的,作为补偿。
而今天,他张了张嘴,却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有个好哥哥……他给你的一切,我都给不了。”
江月棠原本还不明白Caspian今日为何如此失态,直到这句话落下,她才恍然大悟。
孟长洲真是打的好一副如意算盘。
为什么,孟长洲总是在她的心稍微动摇、柔软的时刻,再次狠狠地提醒她,孟长洲永远不会有真心?
利用这些财产,弄得Caspian心态失衡,让她的婚约被毁,之后呢?
以孟长洲的手段,想要把这些资产设计再拿回去,无非是几个简单圈套的事……
到时候呢?她不就又成了孟长洲的掌中之物,任由他搓扁揉圆,再没有逃脱的可能?
无论她的婚姻是真是假,都轮不到孟长洲“从中作梗”。
孟长洲不是让她不要去调查七年前发生的事吗?她现在偏要去!
她非要搞清楚当年的真相不可!
既然七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江月棠就从最重要的,最有可能切中孟长洲“要害”的那件事开始查起。
她要去调查「梁涛升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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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高楼之间的缝隙,海港里,一艘巨大的货轮驶过,铺在水面上最后一丝残阳随即消褪。
港岛进入蓝调时刻。
天台上的孟长洲,倚着横栏,微微仰头。
黑色的昂贵衬衫,敞开的领口下,是肤色过白、被冷汗浸湿的脖颈和锁骨。
男人垂下的手,关节和指尖仍旧泛红。
他远望天上弦月,黄色的潮湿光晕,垂眸时却不小心看见了自己的尾戒……
手下眼线传来两组照片:
第一组:停车场中,画面模糊不清,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正在和金发男子激烈争执的清瘦女人,是江月棠。
第二组:江月棠捧着一大束花,站在梁涛升的墓前。身后还跟着不少亨通船业的老海员。
孟长洲回复特助的消息只有一句:「瓦解Caspian的势力,不计代价」
妹妹的美好婚姻生活,是他巩固自己权势、以退为进时,“牺牲”的工具。
亲手设计撕裂自己妹妹婚姻的人,头一天晚上,还假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既然无法挽留,那就毁掉她所有退路……
一声疲惫的冷笑,从他起伏不止的胸腔里溢出。
照片里,灯光昏暗、画质模糊,他的指尖还是不自觉地将其放大,目光停留在她如云雾般的黑发上。
孟长洲的神情时常深沉、难懂、强势、阴狠……
但此时,海上突然升起的月色,落了他一身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