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皎洁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窗格洒了进来,一盏上弦月,清辉满地。夜也深,远处还能听到幽晦的鹧鸪声。

    江辞鱼背靠着一旦柴,百无聊赖的透过窗外,抬眼数着星星。

    繁星点点,宛若人间的烟火。在苍穹之下,静静熠熠闪烁。

    静谧的氛围里,突地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叽咕声。

    江辞鱼巡声摸着自己空瘪的肚子,哀怨的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井致有序的拍门声。

    紧接着,念喜清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福姐姐!福姐姐!”

    嗯??

    江辞鱼飞快地站起身,扒拉着门缝。念喜可爱的小脸在月光下盈盈如水。

    “念喜?你没事呀?”

    “我没事,福姐姐。王爷还派人请了大夫来瞧我呢,我发了一夜的烧,服了药。眼下已好转,没什么大碍了。”

    念喜眉梢喜盈盈的,脸上闪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稚气天真,与那晚凄惨无助的模样全然两别。

    见她没什么大碍,江辞鱼放了心。视线往下一扫,却看见念喜手上拎着的红檀食盒。

    注意到她的视线,念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将食盒费力地提到门槛前。

    “福姐姐,你饿坏了吧。这是我偷偷用小厨房给你做的饭菜,趁还热乎着,你快吃了吧。”

    江辞鱼早就饥肠辘辘了,只是……

    她狐疑的瞅着隔在两人之间的柴门,这……,隔着房门怎么吃啊…

    下一秒,念喜放下食盒,从腰间摸了柄钥匙出来。钥匙尾端是鱼尾花柄的形状,漆金色。

    “你怎么…会有柴房的钥匙啊?”江辞鱼疑惑道。

    念喜提着食盒迈了进来,留神回首向四周望了望,确保无可疑人影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

    “福姐姐,你放心啦。这是我求白管家给我的。不是偷的,不会受罚的!”

    “阿??”江辞鱼原地捂着脑袋,有些费解道:“你问管家要,他就给你了?”

    “可我是被王爷下令关禁闭的阿?”

    “他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就这么给你了?不是在打别的算盘吧?”

    江辞鱼觉得自己现在是脑子里面又要再生出一块脑子了。在这里的每时每刻,她都下意识的揣摩着每个人的心思。

    怕一个不慎,自己又掉进了某某算计中,不清不楚的做了冤死鬼。

    念喜将一块小方桌仔细擦了干净,打开食盒,将她精心准备的菜肴一碟一碟挣个搛出放到桌上。

    江辞鱼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攥着念喜的袖腕,焦急道:“不行,念喜,你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快些回去吧!那个管家怎么会这么好像把钥匙给你呢?”

    “肯定不安好心。”

    念喜来着一脸焦灼的江辞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气定神闲的反握住江辞鱼的手,道:“放心啦,福姐姐,这是王爷暗地准许的,不会生出别的事来的。”

    阿??

    王爷??

    哪个王爷?那个把自己关进来的陆渊吗?

    念喜拉着江辞鱼坐了下来,月色轻柔恬静的照进来。清柔的月光铺泻而下,青石砖映着烛火,泛出虚渺的光影。

    江辞鱼坐定,和念喜相对,心中却是充满疑虑:“念喜,你说是王爷的意思,准许有人来看我?”

    念喜诚实的点点头。

    脑海中突然闪过陆渊那道复杂幽深的眼神,难道,他是故意当着靖南王的面责罚自己和边月的?

    而且他虽然命人让她领杖20,可受罚时,那板子打在她背上,跟没吃饭似的。软绵无力,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可后厅人来人往,她总不能挨着板子却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吧。于是,那家丁每打一板子,她就配合的干嚎一声。

    连带着表演痛苦扭曲的面部表情。

    嚎到最后,她自己都信了。

    她本来以为是这家丁偷懒,不愿多出力罢了。可现在丝丝缕缕的细节对上来,事情似乎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陆渊的指令,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按道理来讲,她是靖南王派来监视他的眼线,他不借机除掉自己也就算了,根本犯不着护着自己。

    嗯………

    江辞鱼对着自己的一通分析,赞同的点点头。对!这陆渊指不定在她身上打什么鬼主意呢!

    原书中,陆渊貌似是个反派角色,一直给男女主暗暗使了不少绊子。

    那他上演这么一出,应该也是盘算着要给靖南王下套吧?

    “快吃啊,福姐姐,这个拍花糕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快尝尝!”

    江辞鱼正琢磨的认真。一旁的念喜兴高采烈的,夹了块糕点放在她碗里。

    “谢谢。”江辞鱼夹起糕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怎么样?”念喜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嗯!不错。”江辞鱼勾唇笑笑。

    糕点绵密松软,香糯弹牙。余味还有股芙蓉花的甘甜。

    “很好吃!”她咧着嘴,冲着念喜真挚的比了个大拇指。

    念喜眉眼一弯,将菜肴朝她近前推了推。

    “好吃就好!福姐姐,那你尝尝这盘黄焖冬笋,哦!还有这盘粉蒸肉!”

    香气诱人,念喜不住的往她碗里夹菜。江辞鱼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随口问了句。

    “对了,边月呢?”

    此话一出,念喜热络夹菜的动作僵在了半空。随即,动作才慢半拍的续上。

    “怎么了?”江辞鱼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常,扒饭的动作停住。

    念喜却像被戳中什么似的,不愿多言。

    “福姐姐,你快吃饭吧。别问这么多了。再过两天,王爷就会差人将你放出来的。”

    念喜说话的时候,神色明显黯淡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

    “边月怎么了?”江辞鱼放下碗筷,盯着念喜。

    “福姐姐……”

    念喜低着头,无助的抠着手。到底是年纪小,不一会儿,眼角嘀哩啪啦的开始下起了珍珠。

    江辞鱼蹙紧了眉头,这是……又出别的变故了?

    “念喜,你不相信我吗?”江辞鱼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不,不是的。福姐姐,我当然相信你!是你不顾性命危险,还冒雨救了月姐姐,念喜很感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念喜默默长叹了口气,身子颓然的倒在一边,“只是这回,你帮不到月姐姐了。福姐姐,上次那个男子,靖王手下那个叫洪泰的人。”

    “今天早上他来府上找王爷,央求王爷将月姐姐许给他。”

    “什么?!”江辞鱼不可置信的站直了身体,“这也太荒唐了吧?!”

    “那王爷呢……?他什么反应?答应了?”江辞鱼追问道。

    念喜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

    “我不知道,福姐姐。”

    “不过月姐姐的事情已经被传了出去,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传,是月姐姐行为不检,让男子夜入闺房,私相交好。”

    “月姐姐的名声怕是毁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边月现在除了嫁给那个死淫贼,没有更好的脱身之策了?”

    念喜含泪点点头。

    江辞鱼顿时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如果是这个结局的话。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所有人都在算计,算计!

    根本就没有人将她们看作一个完全的人对待!明明遭受了不公,却还要为犯错的人兜底。

    明明错的是那个死淫贼,可长安城的百姓们却只会冲着女子指指点点,痛骂她不知廉耻,不知礼数!

    没人在乎真相。

    没人在乎那所谓的公道!

    江辞鱼一脚踢在了圆木桩上,痛感却并未让她发胀的脑袋带来些许清醒。

    念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怯怯走过去:“你怎么了?福姐姐。”

    江辞鱼笃绝的目光扫过来,她扶着念喜细嫩的双肩,道:“念喜,你去帮我告诉陆渊,说我要见他。”

    “阿?福姐姐……,这……”

    “放心,我不会对你们王爷怎么样的。”江辞鱼耐心解释道,末了,看着念喜又问。

    “你不信我吗?念喜。”

    念喜看着她真挚的目光,思索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

    大约是下半夜了,浓云已然散去,银白色的清辉浮动着,嵌于冷月之下。四周尘滓皆无,练如白银。

    江辞鱼单薄的身影抵着门柱,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窗外的玉盘。

    忽地想起来这样一句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如今,她与现实世界一纸相隔。巨大的命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堵在她眼前。

    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她不过是这书中世界,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罢了。

    现实世界轻飘飘的两笔,就足以随意改写她的命运。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

    柴门在她陷入沉思时,被轻轻推开了。

    门外,清冷的明月裹着一道玄黑色衣袍的男子。他似乎是信步走来的,姿态闲散。

    听到声响,江辞鱼回首望去。

    一柱之隔。

    男子静如深渊的潭目淡淡落在她身上,孤寂的下弦月将他的身影描的是如此高大。星光月影倒映在他眼底似的,璀璨,孤寂,寒浸。

    江辞鱼不知道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这个男子应当,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或许,潜意识里,她在赌。

    赌这个临安王陆渊,或许是有良知的。

    “王爷。”江辞鱼不卑不亢的开口唤道。

    陆渊的身影迈了进来,清冷月色随着他的脚步,照了进来。

    男子没有去看江辞鱼,反倒是信步打量起这小小柴房来。在看到那方桌上的菜肴时,他浅浅一笔扫过。

    陆渊一言不发,江辞鱼不知道他心底在打什么算盘。要论心眼她可玩不过他!

    “王爷。”江辞鱼再度开口,比之刚才,多了分焦灼。

    陆渊这才慢悠悠的转向她,两人隔了几步远。江辞鱼看见他那薄俏的面容隐在月影里,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鸢姑娘。”陆渊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冷淡的很。

    “王爷。”江辞鱼不自然的咳了咳,才接着说:“王爷在靖王面前说过,这临安王府没有沈鸢,只有普福。”

    “王爷,既然奴婢是被拨来服侍您的婢女。那奴婢……”

    江辞鱼顿了顿,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将这“羞耻”的话语说完:“那奴婢就是这临安王府的人了,还希望王爷也能将奴婢看作是这临安王府的人,坦诚相待。”

    陆渊静静的暗在光影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江辞鱼见他没动静,于是接着开口:“奴婢知道王爷信不过我,毕竟我曾是从靖王府来的。但王爷,我接下来要和您商议的事,与此事无关。”

    陆渊瞄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想说的是边月的事?”

    “是!”江辞鱼点点头,近身朝陆渊行了个礼,直言道:“王爷,您不能就这么将边月许给那歹人!这不公平!”

    “那歹人根本就是信口雌黄,万不可信!您若将边月姐姐就这么给了那人,这是真的毁了她!”江辞鱼诚恳且决绝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男子。

    她的眼睛是如此纯粹灵动,眼底蕴着不服输的韧劲。如遒劲的疾风,永远不知疲倦,从不服软。

    她是如此迫切的想要斗争,和一切不公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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