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窗格洒了进来,一盏上弦月,清辉满地。夜也深,远处还能听到幽晦的鹧鸪声。
江辞鱼背靠着一旦柴,百无聊赖的透过窗外,抬眼数着星星。
繁星点点,宛若人间的烟火。在苍穹之下,静静熠熠闪烁。
静谧的氛围里,突地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叽咕声。
江辞鱼巡声摸着自己空瘪的肚子,哀怨的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井致有序的拍门声。
紧接着,念喜清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福姐姐!福姐姐!”
嗯??
江辞鱼飞快地站起身,扒拉着门缝。念喜可爱的小脸在月光下盈盈如水。
“念喜?你没事呀?”
“我没事,福姐姐。王爷还派人请了大夫来瞧我呢,我发了一夜的烧,服了药。眼下已好转,没什么大碍了。”
念喜眉梢喜盈盈的,脸上闪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稚气天真,与那晚凄惨无助的模样全然两别。
见她没什么大碍,江辞鱼放了心。视线往下一扫,却看见念喜手上拎着的红檀食盒。
注意到她的视线,念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将食盒费力地提到门槛前。
“福姐姐,你饿坏了吧。这是我偷偷用小厨房给你做的饭菜,趁还热乎着,你快吃了吧。”
江辞鱼早就饥肠辘辘了,只是……
她狐疑的瞅着隔在两人之间的柴门,这……,隔着房门怎么吃啊…
下一秒,念喜放下食盒,从腰间摸了柄钥匙出来。钥匙尾端是鱼尾花柄的形状,漆金色。
“你怎么…会有柴房的钥匙啊?”江辞鱼疑惑道。
念喜提着食盒迈了进来,留神回首向四周望了望,确保无可疑人影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
“福姐姐,你放心啦。这是我求白管家给我的。不是偷的,不会受罚的!”
“阿??”江辞鱼原地捂着脑袋,有些费解道:“你问管家要,他就给你了?”
“可我是被王爷下令关禁闭的阿?”
“他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就这么给你了?不是在打别的算盘吧?”
江辞鱼觉得自己现在是脑子里面又要再生出一块脑子了。在这里的每时每刻,她都下意识的揣摩着每个人的心思。
怕一个不慎,自己又掉进了某某算计中,不清不楚的做了冤死鬼。
念喜将一块小方桌仔细擦了干净,打开食盒,将她精心准备的菜肴一碟一碟挣个搛出放到桌上。
江辞鱼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攥着念喜的袖腕,焦急道:“不行,念喜,你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快些回去吧!那个管家怎么会这么好像把钥匙给你呢?”
“肯定不安好心。”
念喜来着一脸焦灼的江辞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气定神闲的反握住江辞鱼的手,道:“放心啦,福姐姐,这是王爷暗地准许的,不会生出别的事来的。”
阿??
王爷??
哪个王爷?那个把自己关进来的陆渊吗?
念喜拉着江辞鱼坐了下来,月色轻柔恬静的照进来。清柔的月光铺泻而下,青石砖映着烛火,泛出虚渺的光影。
江辞鱼坐定,和念喜相对,心中却是充满疑虑:“念喜,你说是王爷的意思,准许有人来看我?”
念喜诚实的点点头。
脑海中突然闪过陆渊那道复杂幽深的眼神,难道,他是故意当着靖南王的面责罚自己和边月的?
而且他虽然命人让她领杖20,可受罚时,那板子打在她背上,跟没吃饭似的。软绵无力,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可后厅人来人往,她总不能挨着板子却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吧。于是,那家丁每打一板子,她就配合的干嚎一声。
连带着表演痛苦扭曲的面部表情。
嚎到最后,她自己都信了。
她本来以为是这家丁偷懒,不愿多出力罢了。可现在丝丝缕缕的细节对上来,事情似乎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陆渊的指令,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按道理来讲,她是靖南王派来监视他的眼线,他不借机除掉自己也就算了,根本犯不着护着自己。
嗯………
江辞鱼对着自己的一通分析,赞同的点点头。对!这陆渊指不定在她身上打什么鬼主意呢!
原书中,陆渊貌似是个反派角色,一直给男女主暗暗使了不少绊子。
那他上演这么一出,应该也是盘算着要给靖南王下套吧?
“快吃啊,福姐姐,这个拍花糕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快尝尝!”
江辞鱼正琢磨的认真。一旁的念喜兴高采烈的,夹了块糕点放在她碗里。
“谢谢。”江辞鱼夹起糕点,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怎么样?”念喜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嗯!不错。”江辞鱼勾唇笑笑。
糕点绵密松软,香糯弹牙。余味还有股芙蓉花的甘甜。
“很好吃!”她咧着嘴,冲着念喜真挚的比了个大拇指。
念喜眉眼一弯,将菜肴朝她近前推了推。
“好吃就好!福姐姐,那你尝尝这盘黄焖冬笋,哦!还有这盘粉蒸肉!”
香气诱人,念喜不住的往她碗里夹菜。江辞鱼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随口问了句。
“对了,边月呢?”
此话一出,念喜热络夹菜的动作僵在了半空。随即,动作才慢半拍的续上。
“怎么了?”江辞鱼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常,扒饭的动作停住。
念喜却像被戳中什么似的,不愿多言。
“福姐姐,你快吃饭吧。别问这么多了。再过两天,王爷就会差人将你放出来的。”
念喜说话的时候,神色明显黯淡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
“边月怎么了?”江辞鱼放下碗筷,盯着念喜。
“福姐姐……”
念喜低着头,无助的抠着手。到底是年纪小,不一会儿,眼角嘀哩啪啦的开始下起了珍珠。
江辞鱼蹙紧了眉头,这是……又出别的变故了?
“念喜,你不相信我吗?”江辞鱼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不,不是的。福姐姐,我当然相信你!是你不顾性命危险,还冒雨救了月姐姐,念喜很感谢你,只是……”
“只是什么?”
念喜默默长叹了口气,身子颓然的倒在一边,“只是这回,你帮不到月姐姐了。福姐姐,上次那个男子,靖王手下那个叫洪泰的人。”
“今天早上他来府上找王爷,央求王爷将月姐姐许给他。”
“什么?!”江辞鱼不可置信的站直了身体,“这也太荒唐了吧?!”
“那王爷呢……?他什么反应?答应了?”江辞鱼追问道。
念喜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
“我不知道,福姐姐。”
“不过月姐姐的事情已经被传了出去,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传,是月姐姐行为不检,让男子夜入闺房,私相交好。”
“月姐姐的名声怕是毁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边月现在除了嫁给那个死淫贼,没有更好的脱身之策了?”
念喜含泪点点头。
江辞鱼顿时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如果是这个结局的话。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所有人都在算计,算计!
根本就没有人将她们看作一个完全的人对待!明明遭受了不公,却还要为犯错的人兜底。
明明错的是那个死淫贼,可长安城的百姓们却只会冲着女子指指点点,痛骂她不知廉耻,不知礼数!
没人在乎真相。
没人在乎那所谓的公道!
江辞鱼一脚踢在了圆木桩上,痛感却并未让她发胀的脑袋带来些许清醒。
念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怯怯走过去:“你怎么了?福姐姐。”
江辞鱼笃绝的目光扫过来,她扶着念喜细嫩的双肩,道:“念喜,你去帮我告诉陆渊,说我要见他。”
“阿?福姐姐……,这……”
“放心,我不会对你们王爷怎么样的。”江辞鱼耐心解释道,末了,看着念喜又问。
“你不信我吗?念喜。”
念喜看着她真挚的目光,思索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
大约是下半夜了,浓云已然散去,银白色的清辉浮动着,嵌于冷月之下。四周尘滓皆无,练如白银。
江辞鱼单薄的身影抵着门柱,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窗外的玉盘。
忽地想起来这样一句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如今,她与现实世界一纸相隔。巨大的命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堵在她眼前。
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她不过是这书中世界,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罢了。
现实世界轻飘飘的两笔,就足以随意改写她的命运。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
柴门在她陷入沉思时,被轻轻推开了。
门外,清冷的明月裹着一道玄黑色衣袍的男子。他似乎是信步走来的,姿态闲散。
听到声响,江辞鱼回首望去。
一柱之隔。
男子静如深渊的潭目淡淡落在她身上,孤寂的下弦月将他的身影描的是如此高大。星光月影倒映在他眼底似的,璀璨,孤寂,寒浸。
江辞鱼不知道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这个男子应当,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或许,潜意识里,她在赌。
赌这个临安王陆渊,或许是有良知的。
“王爷。”江辞鱼不卑不亢的开口唤道。
陆渊的身影迈了进来,清冷月色随着他的脚步,照了进来。
男子没有去看江辞鱼,反倒是信步打量起这小小柴房来。在看到那方桌上的菜肴时,他浅浅一笔扫过。
陆渊一言不发,江辞鱼不知道他心底在打什么算盘。要论心眼她可玩不过他!
“王爷。”江辞鱼再度开口,比之刚才,多了分焦灼。
陆渊这才慢悠悠的转向她,两人隔了几步远。江辞鱼看见他那薄俏的面容隐在月影里,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鸢姑娘。”陆渊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冷淡的很。
“王爷。”江辞鱼不自然的咳了咳,才接着说:“王爷在靖王面前说过,这临安王府没有沈鸢,只有普福。”
“王爷,既然奴婢是被拨来服侍您的婢女。那奴婢……”
江辞鱼顿了顿,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将这“羞耻”的话语说完:“那奴婢就是这临安王府的人了,还希望王爷也能将奴婢看作是这临安王府的人,坦诚相待。”
陆渊静静的暗在光影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江辞鱼见他没动静,于是接着开口:“奴婢知道王爷信不过我,毕竟我曾是从靖王府来的。但王爷,我接下来要和您商议的事,与此事无关。”
陆渊瞄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想说的是边月的事?”
“是!”江辞鱼点点头,近身朝陆渊行了个礼,直言道:“王爷,您不能就这么将边月许给那歹人!这不公平!”
“那歹人根本就是信口雌黄,万不可信!您若将边月姐姐就这么给了那人,这是真的毁了她!”江辞鱼诚恳且决绝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男子。
她的眼睛是如此纯粹灵动,眼底蕴着不服输的韧劲。如遒劲的疾风,永远不知疲倦,从不服软。
她是如此迫切的想要斗争,和一切不公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