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强的人存在于这世间,只会成为祸患。
“若是你现在收手,我能留你全尸。帮卫折故这样的恶人做事,只会下场凄惨。”祝茗的手已经触碰到坠山剑,却还是装作一副圣人的样子,对他进行劝说。
许行当然知道她在干什么,不过也没阻止,任凭她拔出坠山,自己往后背轻轻一点。他那把乳白色的剑出现在手中。
坠山剑是神剑,除非这小子有通天之能,祝茗只要使出全力,他必死无疑。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身修为,和当年的林羡一样,将成为她阵法的养料。
祝茗冷笑一声,坠山出鞘,登时整个密室被剑光照的恍若白昼。坠山剑散发出的剑气来势汹汹,几乎凝结了她全部的力量,誓要置许行于死地。躲在密室外的李照月也受到了影响,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时,变故突生。许行那把乳白色的剑竟然生生吸走了祝茗的剑气。他一剑回扫,连带着自己和祝茗的剑气。
砰!
坠山竟然被震飞了,而祝茗也被剑气推到岩壁上,受了重伤。
血一滴一滴从她的手腕流下来,祝茗意识模糊,半睁着眼看许行。
“您还记得这个吗?”许行掀起袖子,指着上面的莲花标记,笑着问道。一些模糊的记忆出现在眼前,祝茗记得这标记是当年那群孩子身上的。
“那群孩子全都死了,我确定都死了!”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确实都死了,不然我也不会出现了。”
“你什么意思?”祝茗染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
“祝剑仙听说过还魂之术吗?”许行握着剑,一寸一寸逼近她。“施咒者以□□为祭品,请恶鬼上身,代价是将永受灵魂灼烧之苦。”
“我啊,是这具身体请来杀你的恶鬼。”
话音刚落,祝茗便猛地大喊一声:“鬼族都是骗人的,你别想用这个来吓唬我!”
许行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害怕的样子,轻笑一声:“当年你和卫折故想出用献祭的方式阻止浮空岛陷落,就该想到会有如今的局面。”
“世间万物无非交换二字,哪有白白得到的好处?”
祝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直视许行的眼睛道:“你一定是被卫折故的话骗了。我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拯救浮空岛,我的目的是好的!”
“当时我们一心扑在完善浮空岛阵法这件事上,灵人作乱却不死不灭,我们作为人界的翘楚,必须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
“可浮空岛在下陷,你知道吗?我们钻研那么多年想稳固阵法,却发现了另一个更让人绝望的事实,浮空岛终有一天会和下界合并!到时我们就算把阵法研究的坚不可摧,人族也一定会被灵人毁灭!”
祝茗神情激动,目光迷蒙,像是陷入了一阵痛苦的回忆。
“可是你们想出来的办法是害人。”许行淡淡道。
“不是害人!”祝茗低吼一声,“那些为此牺牲的人,会造福整个人族。只是死掉几个人,几十个人,就能拯救整个浮空岛,拯救整个人族。”
“我和他能拯救所有人,不是吗?”她望着他,眼底闪现着深刻的疯狂。手腕处的血还在流,可她却像完全察觉不到疼痛,挥舞着那只受伤的手,指向密室中心地面上的阵法。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的阵法只是延缓了下降的速度,这次只要把李照月献祭,整个浮空岛将不在下陷,所有人,所有人都不用再担惊受怕!”
一点轻微的刺痛从李照月的心头划过。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半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情绪的漩涡里。她放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因为愤怒一直在发抖。
其实她应该崩溃,应该嘶吼着上前,揪着祝茗的领子,质问她为什么骗了她这么些年?祝茗总是告诉她不必吃苦,不必拼命,因为有师父在背后护着她。
“你什么也不用做,师父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原来,都是阻止她拥有反抗力量的计策。
那些纵容,那些关心,统统都是带着蜜糖的毒药。为的就是把她养成一个只会享乐的废物,然后在阵法准备完毕时,骗她成为祭品。
她其实应该十分愤怒,十分失望,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可为什么,漫上心头的首先是难过?
她好难过。
李照月红着眼睛,看着祝茗急切地向许行证明自己精心钻研的阵法,看着她将这么多年的计划全盘托出。
“献祭的确可以让浮空岛下落的速度延缓,可只有在四月十八,神临日出生的孩子,才能彻底阻止陷落。我们找到了两个,一个是林羡,一个是李照月。”
“事实证明,林羡的死让这场陷落延缓了十多年,而李照月不同,她的血就能延缓下落的速度,若是将她献祭,那我一生所困扰的难题将迎刃而解,人族将永存!”
“我每个月都会取走她眉心的一滴血,用于阵法的完善。我十分确认,她就是解决所有灾难的答案。”
“那你有全心全意待过她吗?”许行突然出声。
祝茗愣了愣,脸上的狂热因为这句话冷了下来,半晌,笑了出来:“当然。”
李照月的眼睛瞪大了。
“我当然需要对她真诚,才能让她乖乖成为我的祭品,成为我一手打造的救世主。”
身体中流淌的血液嚣叫着,李照月的指尖深深陷入锋利的岩壁中,眼泪快要流出来,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一手造成她和师姐悲剧的人,竟然还在高谈阔论什么是爱。李照月只觉得全身燃起一股奇怪的热意,腰间的罗盘突然奇怪地发起光来,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心口涌出。
“我的任务只是杀你。”许行道。
祝茗的气力已尽,半睁着眼,自嘲地笑了:“没想到我纵横半生,竟然会栽在你小子的手上。”
“还有我。”
一声深沉的男声突然出现,阵法中央,一个黑衣男人缓缓降落。是卫折故。他似乎比之前见时更加憔悴,面色蜡黄。但那双眼睛,却仍如当年明亮。
祝茗见是他,突然放松了全身的力量,大笑几声。
“你笑什么?”卫折故走近,皱眉道。
“我笑你还是赢不过我。只能用这种下作手段取我的命。”祝茗斜眼看他。
卫折故不语,将手中握着的一块黑色东西递给许行:“这是你要的最后一块神骨。”许行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什么意思?你们是什么关系?”祝茗眯起眼睛,大声质问道。
卫折故扫过她缠着白色发带的头发,被血染红的道袍,苦笑一声:“你还是没变。”
“回答我的问题!”
卫折故怜悯地看她一眼,轻声道:“他是我的徒弟,来一字院的目的就是揭穿你,还我当年的清白。”
胸腔仿佛被寒冷的冰刺填满,四肢也不能动作,李照月感觉到无法化解的窒息,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这声响吸引了里面的人的注意,许行握着剑跳出来,冷冰冰的剑尖指着她的鼻尖,冷声道:“谁?”
是长久的沉默。李照月看见剑尖抖了抖,随后是他变调的呢喃:“阿月?”
为什么都在骗我呢?师父也是,许行也是。心脏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越挣扎越难受,越想越痛苦。
李照月近乎麻木地抬头,在看到许行骤然变色的脸后,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是我。”
许行想拉她起来,却被拂开了手。眼看着李照月要往密室里走,他急忙拦住了她。
“里面很危险,你别进去……”
尚在密室中的祝茗听见了李照月的声音,眼珠一转,骤然发力,拍开了毫无防备的卫折故,施展轻功朝密室外飞去。
真是天助我也,她心想。这阵法本就只差李照月便能运行。没想到许行突然生变,断了她的计划。不过现在李照月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背后传来唰唰的破空声,还有难以抵抗的威压。几乎是一瞬间,李照月的身体便软了,腰间的罗盘发出强烈的光,将祝茗吸了过来。
见到李照月,祝茗的脸色都变红润了,大笑着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扑哧——
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世界突然变成了红色,李照月迷茫地抬眼,发现祝茗的神情逐渐变得空茫。那抓着她胳膊的手慢慢软了下来。
祝茗喷出一口血,猛地抓住了那刺入她身体的利器,许行的剑。
“你……”她才刚说出一个字,那把剑又狠狠往里进了几分。许行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往日里的温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照月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冰冷。
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脸颊,温热的,现在又是冰凉的。她缓缓闭上眼睛,跌倒在地。
下巴被一双手强制抬了起来,李照月无神地望着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年,骨头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
“阿月,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此刻却陌生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