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起院里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生伍端着药候在书房外;“公子,茹星小姐让茴珠送来了药。”
陆柏云一听,放下手中的物件与漆笔,语气冰冷:“进来。”
得到公子应允,生伍才端着药进了屋,慢慢走到公子身边:“公子,茹星小姐让茴珠带话,说让公子趁热喝了这碗药。”
陆柏云面无表情地端过生伍手中的这碗药,轻皱了皱眉,闻着味儿就苦。
“公子,这药还留着吗?”
“自然要留,这么珍贵的药材才煮上一碗汤药,倒了岂不可惜?留着做成药墨,将来送给阿月,也不算辜负了阿姐的一番苦心。”
生伍忍不住道:“公子,这汤药是小姐为你熬制的,喝了汤药,公子身子才会好起来。”这段时日,公子性情变了许多,与茹星小姐之间生疏了许多,就连茹星小姐送来的汤药也不喝了。
“好起来?”陆柏云轻笑了一声,敛起眸中的笑意,眼神冰冷,“这一次,我就是要看看,不喝药,我何时会死。”
“公子。”这话不吉利,不宜说。
“喵——喵——”屋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猫叫。
陆柏云循声瞧,就瞧见了在屋外徘徊的野猫。
生伍忙出声:“公子,我这就将这只野猫赶走。”
“等等,”陆柏云制止生伍,“让它进来。”说完,陆柏云放下手里的汤药,朝那只野猫伸出手,示意它过来。
野猫似是懂了陆柏云的意思,怯生生地朝他走来,在他腿上来回轻蹭,不时轻声叫唤。
陆柏云伸手轻抚了抚猫的脑袋,猫感到舒服了,放下了戒备心,对他露出了肚皮。
“这猫与我还真是有缘,方才都跑了,现在又回来了,”陆柏云抬头看向生伍,“生伍,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养的那只猫吗?”
生伍没想到公子突然提到那只猫,神色紧张:“我记得,公子。”
陆柏云突然脸色一沉:“那你是不是看见了?所以,你才这么怕我。”说完,陆柏云蓦地单手掐住了猫的脖子,猫的叫声从乖顺突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嘶叫,任凭野猫如何抓挠他,他也没松手。
生伍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不自禁想到那血腥残忍的画面,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公子。”
“说,你是不是看见了?”陆柏云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猫的凄厉惨叫声震耳欲聋。
“公子。”生伍额上渗出了汗。
“你都看见了,原来当初在屋外弄出动静的人真的是你。”陆柏云压声。
生伍噗通一声跪倒在陆柏云面前,向他发誓:“公子,生伍从未告诉任何一个人。”
“你都看见了,所以你怕我。”
“生伍不怕公子。”生伍忍不住吞咽口水。
“不怕我?”陆柏云冷笑,“那你之前躲什么?现在又在抖什么?”
“公子,我,我只是不想看到公子手上沾血。”
“沾血?”陆柏云仰头,长叹一声,“生伍,不沾血的手不一定是没杀过生,沾了血的也不一定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话音刚落,陆柏云就高举起手,将手里的猫重重摔在地上,猫的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呜咽声响彻在他们耳边,直至最后断了气。
“这回,你也看见了,”说完,陆柏云晲了眼瑟瑟发抖的生伍,“你和我都是刽子手。”
……
-
殿内烛火摇曳,似舞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映得人如痴如醉。
赵乐宴举着桂花木簪在光亮下细瞧,都快把这只发簪盯穿了,不时还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嫣然和春风相视一笑,公主自打从长街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灯下赏簪傻乐。
“公主,你肚子饿不饿啊。”
“不饿。”
“那公主渴不渴啊。”
“不渴。”
春风眼珠子一转,放大招了:“那公主觉得这殿中的烛火够不够啊。”
“不够。”赵乐宴脱口而出,后知后觉被戏弄了。
赵乐宴转身看向憋笑的嫣然和春风,不禁害羞,耳朵红的都快滴出血了,说话都结巴了:“嫣然,春风,你,你们两个居然戏耍我?”
公主红着脸动怒,更美了,春风忍不住逗公主:“公主,我们哪敢戏耍公主啊,我们是关心公主,怕这殿里的烛火不够亮,让公主不能细瞧魏家郎君送的发簪啊。”
一听,赵乐宴的嚣张气焰一下就灭了,急忙放下手中的发簪,羞得想钻个地洞躲起来了。
“我是爱簪之人,更惜制簪之才,他一个男儿郎能做出这等好簪,我定要好好钻研一下簪艺。”
“哦~”春风故意拖长语调。
赵乐宴抿了抿唇,继续道:“我制簪技艺虽已炉火纯青,但好簪还是要赏的,毕竟簪艺需一直精进,待到阿兄和嫂嫂成婚时,嫂嫂的喜簪自然是由我来做。”
“哦~”春风眨巴着眼,语调拉的比上回还长。
嫣然不舍得再逗公主了,忙开口:“春风,不许说了。”
春风假意听话点头,下一秒,就大声嚷嚷:“公主害羞了!公主害羞了!”
赵乐宴羞得站起身去追春风:“春风,你给我站住!等我抓到你,看我不狠狠教训你一顿!”
“公主,你舍得嘛。”春风向公主撒娇,试图唤起公主对她的怜爱。
“那你停下,看我舍不舍得!”
“公主不停,春风不敢停啊。”春风虽心虚但也有自知之明,她这讨打的性子,确实容易惹怒公主,“我知错了,公主。”
“错哪儿了?”
“错在知错不改还得寸进尺!”春风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赵乐宴听了更气了:“错得明明白白,那我也得明明白白给你个教训。”
……
嫣然站在原地,看着春风绕着柱子跑,公主在后头紧追不舍,忍不住提醒:“公主,烛台上点着烛火,小心啊。”
今夜,望桧殿多点了许多烛火,亮如白昼,如公主明了的心意。
公主虽嘴上没说,但眼里的情意却早已蔓延。
今夜魏家郎君亲自送公主到王宫城门前,目送着公主入了宫,她就知道,公主和魏家郎君已互相挑明心意。
嫣然视线追随着公主,看到公主脸上的笑容,她的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她希望公主一辈子安乐无虞。
嫣然正想劝公主稍作休息,桂嬷嬷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殿内,她的到来不经意间打破了殿内的欢声笑语。
桂嬷嬷是王后身边的老人,几乎从不离王后左右,就算单独出行也是奉王后之命办事。
桂嬷嬷瞧见公主在殿内嬉闹,忍不住轻声咳嗽,身为公主,身上担着比寻常人家要重的担子,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论何时都得端庄得体。
赵乐宴听见咳嗽声,脸上的笑意蓦地收敛:“桂嬷嬷,你怎么来了,是母上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是我想宴儿了。”
听见母上的声音,赵乐宴忙迎上前,语调上扬:“母上!”
卫芷刚踏进殿门,宴儿就如同儿时一样扑进她的怀里,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赵乐宴不自禁撒娇:“母上,宴儿想你!”
卫芷笑着轻抚着她的背,眼中满是宠溺:“母上也想宴儿。”
嫣然和春风齐向王后恭敬行礼:“王后万安。”
听见声音,卫芷目光柔和地看向嫣然和春风,轻轻点头:“都起来吧,你们自小陪在宴儿身边,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王后都免礼了,还不快快起来。”桂嬷嬷出声提醒。
得到王后应允,嫣然和春风缓缓站起身。
嫣然有眼色道:“奴婢这就去烹一壶鲜花茶,为王后润喉滋肺。”说完,拉着春风一块走了。
见状,桂嬷嬷轻轻关上殿门,退出去,给王后与公主留出单独的温馨时光,让他们能好好说说体己话。
赵乐宴挽着母上的手,边说边带着母上往殿内走:“母上,快进殿内坐。”
“母上,今夜你就留在我的殿中,陪陪我吧。”赵乐宴撒娇道,满眼恳切。
卫芷眸中含笑,轻抚着她的脸:“你长成大姑娘了,都到可以成亲的年纪了,还需要母上陪着你啊。”
赵乐宴抱住母上:“那我不管,我就要母上陪我。”
“你呀,”卫芷宠溺地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父上与母上能陪你,可没法陪你一辈子。”
“母上。”赵乐宴抬头,目光与母上交汇。
卫芷满眼温柔地望着她:“母上希望宴儿能幸福,找到与你执手共度一生的良人,锦戍他是好孩子,若是宴儿选中的人是他,母上放心。”
听到母上提到魏锦戍,她有些心虚:“母上怎么突然提到他啊。”
“今夜,锦戍亲自送你到宫门口了。”
赵乐宴一脸惊讶,不过一个时辰的事,就传得连母上都知晓了?
“八卦之事,自是传得最快,哪能瞒得住?”卫芷认真问宴儿,“宴儿,你实话告诉母上,你心悦他吗?”宴儿是公主,可也是她的女儿,她只求她的宴儿能平安喜乐一辈子。
赵乐宴手指轻轻绞着衣袖,对母上坦白:“母上,其实,我今夜与他私定了终身,我要和他成亲。”
卫芷微楞了片刻,很快,脸上浮现笑意:“宴儿,你真的想好要与她成亲?”
赵乐宴看向母上,目露坚定:“我想好了,母上,我要与他成亲。”她的心因他送的发簪险些动摇,可瞧见母上藏在青丝里的白发,想要揭露魏锦戍恶行的心越发坚定,她不能被他流露的几丝真情打动。
她要与他成亲,找出他与别人密谋造反的证据,将他祸国的罪状公诸于众。
这一世,她要活着,活着保护父上母上和阿兄他们,绝不能再一次重蹈覆辙……
“宴儿。”卫芷轻声唤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母上。”
卫芷轻握住宴儿的手:“宴儿,你若是与锦戍心意相通,母上自然是支持的,锦戍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他自小不在魏府长大,吃了不少苦头,但他待人真心有礼。”
“母上,你怎么这么夸他啊。”听到母上夸他,她有些不开心了,魏锦戍表面清风霁月,实则心机深沉,他们都被他骗了,就连她自己,也被动摇了。
“……宴儿,你与他在一起,要互相扶持,共度余生……”
锦戍要成宴儿的夫君,卫芷笑得合不拢嘴:“宴儿,父上若是知道你要与锦戍成亲,定高兴的连夜给远在边关的清河写信,”卫芷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这是多好的一桩姻缘啊。”
“好姻缘?”赵乐宴听后,怔住了。
她与魏锦戍对这桩婚事都有各自的算计,他是有备而来,她也是为探消息。
“你魏伯伯虽无暇亲自教导锦戍,但他心里一直都记挂锦戍,锦戍是他唯一的嫡子,在与你父上通的信件中,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锦戍的思念。你父上能安心做凨国的君王,也是因为有你魏伯伯,你魏伯伯为大国舍小家,为了守凨国疆土太平,不让别国来犯,常年征战在外,若是天下太平,不用征战四方,也许就不用饱尝思念家人之苦。”
“魏伯伯为国征战,戎马半生,在战场上屡建非凡功绩,是凨国的英雄。”她自是记得魏伯伯的恩情,所以才更厌魏锦戍,魏伯伯为护凨国安定在外征战数年,而魏锦戍却搅乱来之不易的安定,让百姓陷于水深火热。
“你父上一直记得他与清河自小长大的情谊,自然不会薄待清河之子,而你是我们的女儿,也不会委屈了你,你和锦戍两情相悦,待你们成亲之时,定要按照凨国的最高嫁娶之仪。”
“母上,现在谈论我与他的婚嫁之事,是不是过早啊?”她虽下决心要与他成婚来接近他打探消息,可一下子这么快,她有些却步了。
卫芷满眼宠溺地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不早了,我的宴儿已到了可成亲的年纪,待你阿兄和骊国公主的婚事举行后,你与锦戍的婚事也要着手准备了。”
听到阿兄和嫂嫂的婚事,赵乐宴一下瞪大了双眼:“成了?”没想到阿兄木头脑袋一开窍,势头这么猛啊,看来阿兄和嫂嫂的这杯喜酒,她要提前喝上了,还有嫂嫂的喜冠也得赶紧准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