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魏锦戍背着赵乐宴回了望桧殿,嫣然和春风忙点亮殿内的烛灯,全殿瞬间通明。
点好烛火,嫣然与春风上前:“魏家郎君,内殿不便进入,我们扶公主进去吧。”
听后,魏锦戍将她轻轻放下来,可赵乐宴脚刚沾地,就东倒西歪,站不住,嫣然和春风根本扶不住。
“公主。”
“公主别动。”
赵乐宴脚步虚浮,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下一秒,她整个人都离了地面,似被拥进了柔软却坚实的云团中。
魏锦戍将她打横抱起,掠过嫣然和春风的身边,径自朝内殿去。
嫣然刚想开口,这不合规矩,就被春风打断。
“魏家郎君是公主的未来夫君,算不得外人。”说完,春风忙跑在前头带路。
见状,嫣然忙将大殿门关了,免得被误闯之人撞见。
魏锦戍将赵乐宴轻轻放在铺满了绸缎的床榻上,视线不敢在她身上多落一秒,忙要转身走,手却被她拉住了。
一旁的春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根本压不住。
魏锦戍目光移到她攥紧的手上,抿了下唇,想挣开,但她越攥越紧,他也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她。
嫣然走近看见了,忙去掰公主的手,边哄道:“公主,你醉了,先松手,嫣然待会就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再给你做些桂花冰酪,好不好?”
赵乐宴嘟囔着,说什么都不松手。
“春风,去拿玉书煨,给公主先倒些水来。”
春风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去。”
“等等,”魏锦戍喊住春风,“醉酒了的人喝水,也不解酒。”
魏锦戍看向紧闭的殿门,开口:“去守着门口。”
春风看了眼嫣然,随即跑去门口,用身体抵住门,谁都别妄想进来。
魏锦戍看向嫣然:“备一盆水,公主净了脸就会醒酒的。”
听后,嫣然觉得魏家郎君说得有理,忙去准备洗脸水。
一瞬,这儿只剩他和公主。
魏锦戍蹲在榻前,望着她的脸,眸中不自禁染上了笑意,轻声道:“纸老虎一个。”
赵乐宴吸了吸鼻子,一个转身就松了手。
看着公主抱紧榻上的绸枕,他满脸温柔地拉过薄缎被披在她的身上:“公主,好好歇息。”说完,魏锦戍起身就走。
魏锦戍走到大殿门,看向春风:“你去照顾公主吧,记住,今夜的事,除了你们两个,谁都不能知道,若要人知道公主的望桧殿,有男子进入,恐有流言蜚语。”
春风点头,此事定不会叫其他人知道。
待嫣然打了水来,魏家郎君早没了人影。
她明白魏家郎君的用心,魏家郎君担心公主醉酒,又担忧公主的声誉。
……
-
殿内灯火通明,安静得连烛油缓缓淌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奚芫芫着一身华服,头戴喜冠、手执喜扇,端坐在红绸床榻上,殿内只有她一人,她也未放松半分。
半晌,殿外传来动静。
“……祁王殿下,今日大喜,必须不醉方休!”
“……对,不醉方休!”
赵亦烽被各族贵公子围,木荀以一己之力将各族贵公子拦住:“各位郎君,你们为我们殿下庆祝大喜的心意,我们殿下都已收到了,但今夜殿下还有大事要办,还望各位郎君手下留情啊。”
一听这话,各族贵公子心领神会:“春宵一刻值千金嘛,明白明白。”
赵亦烽微踉着步子,握拳作揖:“那我就先走一步,”说完,给木荀递去一个眼神,“木荀,替我好好招待。”
木荀会意,忙推着各位郎君往宴席地去:“各位郎君,我们去喝酒吧!宴席未散,就要喝的尽兴才是啊。”
各族贵公子醉了酒,路都走不稳,轻而易举就被木荀领着走了。
见人走远了,赵亦烽醉酒的神态一扫而光,他从一开始就没醉,他装醉,只是为了尽快脱身。
赵亦烽转身朝寝殿去,这条去往寝殿的路上洋溢着喜气,母上特意吩咐人挂满了子孙福灯,寓意子孙绵延昌盛。
殿内烛火通明,殿外烛火摇曳,如他摇摇欲坠的心。
他深知,这场大婚于国是联姻上策,但于他而言,并非如此。
赵亦烽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殿内寂静无声,但他知道,殿内有人在等他。
听着越来越近的步子声,奚芫芫如坐针毡,捏着扇柄的手指不由曲紧。
虽是两国联姻,但她与祁王殿下是真的行了大婚之礼的夫妻。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用这般拘谨。”赵亦烽轻声道。
闻言,奚芫芫缓缓放下扇子,抬眸便对上了他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炬,似能在她的脸上灼出一个窟窿。
风悄悄溜进了殿内,烛火被吹得摇摆,连她的发丝都被轻轻吹拂。
赵亦烽心跳声如擂鼓,却不动声色地敛起眼神:“今日骊国未派人来观礼,你受委屈了。”
奚芫芫面色不改,语气里丝毫不在意:“骊国派不派人来观礼,都不会改变两国联姻的事实,既如此,我怎会委屈。”
赵亦烽知道联姻并非她所愿 :“大婚典礼已经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了。”
听到这句话,奚芫芫眸色微动,她从骊国来到凨国,一直都在被逼着只做骊国的公主,不忘骊国公主的身份。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不会再逼着她做不愿做的事。
“祁王殿下,”奚芫芫唤他,“凨国与骊国联姻,你与我成亲,当真不怨吗?”
“怨,怨自己无能为力,只得让你孤身一人来到凨国与我成婚。”
“祁王殿下是心胸宽阔之人,不与骊国这般小国计较,但世人心知肚明,骊国与凨国联姻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骊国为求得凨国庇护,以百姓家园与性命相挟,明里暗里逼得凨国与骊国联姻。”骊国与凨国联姻的心思,世人皆知,可明明有求于人,却连大婚典礼都不参加。
赵亦烽听后,很心疼她:“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你我是夫妻,夫妇一体,荣辱与共,”顿了顿,“你从来不是一个人,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困难。”
奚芫芫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朱唇轻启,想感谢的话很多,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竹刺,不致命却能刺痛人心:“祁王殿下能如此想,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两国的利益纠葛,不是这一场大婚能轻易化解的。”
赵亦烽知道她心里有顾虑,温声道:“我知道,两国之间的牵扯无小事,不是一场联姻能彻底解决的,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两国的未来如何,由我们自己把握,两国无小事,是我们之间的大事。只要你想,你想做的任何事都可以做到。”
奚芫芫点了点头,似在回应赵亦烽,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祁王殿下说得对,只要想,什么都可以做到。”就如她来凨国,与祁王殿下完婚,完成了两国的联姻。
寂静的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赵亦烽手轻握了握拳,开口:“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话落,赵亦烽忽觉得话有不妥,忙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今日大婚流程繁琐,你肯定累了,我让殿内外伺候的人早早退下了,免得打扰你好好休息。”
赵亦烽怕她多想:“今夜我就在殿中书房歇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喊我,”说着,他看了一眼燃着的喜烛,“你放心,直至天明,我不会出殿门,以免惹得人猜疑。”
烛火摇曳,影子映在地上,他们的心如被拉长的影子一样,慢慢靠近彼此。
“那,早些歇息吧。”
“祁王殿下。”奚芫芫出声喊住他,偌大的寝殿都有了回声。
赵亦烽转过身,就见她起身,缓缓走到一雕花珠箱前,轻轻打开箱盖,取出一方喜匣。
“祁王殿下赠我金镯,我理当给祁王殿下回礼,”奚芫芫从喜匣里取出一枚的腰佩,腰佩环玉,缀以流苏,显得格外精致。
“我知道,这枚腰佩自然是比不上祁王殿下所拥有的其他腰佩,只希望祁王殿下不要嫌弃。”奚芫芫的声音很轻,她知道祁王殿下身份尊贵,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定不在乎这一枚小小的腰佩,但这却是她所能奉上的最好物件。
旁人都会觉得,她身为骊国公主,怎会连像样的贵重之物都拿不出来?可事实如此,她确实拿不出更贵重的物件了。
赵亦烽目光落在那枚腰佩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双手接过腰佩:“怎么会,这份礼物的心意于我而言更贵重,我很喜欢,”话落,他便将腰佩戴在腰间,“我会好好珍惜的。”
四目相对,温柔缱绻都快溢出来了。
……
殿内的烛火都熄了,只留下了一对龙凤喜烛,在黑暗中十分耀眼。
寝殿与书房仅一扇屏风之隔,奚芫芫和赵亦烽各卧榻而眠,殿内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奚芫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跳声如擂鼓般响彻在她的耳边。
他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仿佛在夜色中守护着她。
今日她与他大婚了,她深知这是联姻,这是交易,可眼前的他却是那样鲜活,她一时不知道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赵亦烽侧身环抱着胳膊,同样难以入眠,今日他与她大婚,从今往后,她便是他的妻了。
他的手轻覆在腰佩上,感受着这枚腰佩的温度,他很珍惜她的这份心意。
今夜,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
……
“郡主,你醉了。”玉婠都快扶不住郡主了,环顾四周,想唤个人来帮忙,却发现四下无人。
祁王殿下和祁王妃的宴席还未散,这会儿众人正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呢。
“郡主,你上来,玉婠背你。”说着,玉婠半蹲下身,双手紧紧拽住郡主的手,试了多次,始终背不起郡主。
“郡主,玉婠背不动你,”玉婠泄气了,“郡主,玉婠就在这陪……陆公子。”
玉婠眼睛一亮,像是找到救星一般。
“郡主,你快醒醒,是陆家公子!”玉婠兴奋道,陆公子清名在外,缙姮城的各府千金无一不属意陆公子的。
“陆公子?陆柏云。”听到陆柏云的名字,赵渝颜酒醒了大半,顺着玉婠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陆柏云伫在水塘边,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更突显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赵渝颜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玉婠紧张地跟在后面,生怕郡主摔了。
“郡主,你慢点。”玉婠忍不住提醒。
……
“陆柏云!”赵渝颜唤他的名字。
闻声,陆柏云微微侧头,转眸望了过来:“渝颜郡主。”
赵渝颜来到他面前,看到他手握着一壶酒,眸中泛起笑意:“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啊。”
“这里清幽,更适合一个人饮酒。”
赵渝颜可不信,陆柏云的才情与相貌,在缙姮城可是出了名的,她方才还看见有名门闺秀故意靠近他,想与他饮酒呢。
“你是不想和那些名门闺秀喝酒呢,还是因为宴儿姐姐不在席上?”赵渝颜试探问道。
听到这番话,陆柏云看向她的目光从温和变得疏离。
看到他的反应,赵渝颜更确信了,之前他送彩陶小猫给宴儿姐姐的时候,她心中只是有疑虑。
“这回是亦烽阿兄的大婚,”顿了顿,“下回,便是宴儿姐姐大婚了。”她这是好心提醒他,在还没陷得深的时候抽身而退。
她知道宴儿姐姐与魏家那位郎君心意互通,其他人是不会有机会了。
陆柏云轻饮了一口酒,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渝颜郡主多虑了,我不过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酌,并无他意。”
见他不想多言,赵渝颜也没有再追问,轻应一声:“哦。”话落,赵渝颜靠着廊柱缓缓坐下来,酒意冲到天灵盖了,她有些犯晕。
“渝颜郡主,那我便先走了。”
陆柏云从她身边经过,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缓缓落在她紧握他长袖的手上:“渝颜郡主,你喝醉了。”
赵渝颜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揪住了他的衣袖,连忙松开:“我不是故意的。”
陆柏云依旧温文尔雅:“无事,渝颜郡主,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陆柏云,我也想要一个彩陶小猫,”说完,赵渝颜伸出手,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你也送给我一个吧。”
“下回再见,我再送给郡主吧。”
“那一言为定。”
“嗯。”陆柏云应了一声,就走了。
望着陆柏云远去的背影,赵渝颜轻叹了一声气:“空有一身好皮囊,却不会哄人开心。”
“郡主,夜深了,我们也回去吧。”玉婠弯下腰,轻声细语。
赵渝颜点头:“嗯,走吧,”说着,伸出手,“拉我起来。”
玉婠伸手去扶郡主,却被郡主突袭,抹了一脸灰。
“郡主。”玉婠又气又笑。
“小花脸。”赵渝颜指着玉婠的脸,放肆笑道。
“郡主,别笑了。”说着,玉婠掏出绸娟,擦擦郡主手上的灰。
“我是郡主,还不许我笑啊,”赵渝颜转头看向高悬夜空的月亮,“你看那月亮,那么远,那么美,让人眼馋又眼红。”
“郡主,我们回去吧。”玉婠轻拉着郡主的手。
赵渝颜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嗯,回去吧。”
玉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郡主,二人缓缓前行。
微风轻拂,带着一丝凉意,她更清醒了不少,也后悔刚才向陆柏云讨要彩陶小猫了,陆柏云一定会觉得她是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