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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慕怀清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整顿衙门,否则没有帮手,她做不了任何一件事。

    衙门里总共就四十个人不到,此时全都忙碌起来,挑水的挑水,扫地的扫地,还有擦门擦窗擦柱子的。三个长得最高的搬来梯子,重新挂门口那塌了一半的牌匾。

    街上路过的人看见了,纷纷围过来瞧热闹。

    “呦,破落衙门今天这是开张了?”

    “听说来了个新知县。”

    “搞得还挺有气势的嘛。”

    还有一个老头嘲讽挂牌匾的人说:“小刘啊,新知县来了,你可没懒觉睡喽!”周围一圈人见了他,都暗自躲远了些。

    蹬在梯子上挂牌匾的,正是昨日县衙门口睡觉的衙役。衙役分为平日看守衙门的皂隶和流连于街头巷尾的捕快,刘大柱属于前者。

    他一边调整牌匾位置,一边回敬老头道:“张老儿,你可得躲远些,我们新知县厉害得很,指不定那天就把你抓进去喽!”

    张老儿呵呵笑道:“上一个知县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这笑话用了三年也不换个新的。我等着看喽!”说罢大摇大摆地离去。

    刘大柱取下肩头搭着的破布,擦了擦牌匾上的灰,灰尘簌簌落了他满头满脸。

    “呸!呸!”他扭头对着老头离去的方向吐了两口口水,没好气道:“仗着自己有个儿子在何家做事,到处作恶,老东西。”

    底下扶梯子的人侧身躲开他的口水,劝道:“大柱,你小点声,传进他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还怕他?”刘大柱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另一边,慕怀清在二堂和宋星怀整理账目,苏鸣夏没什么事干,就帮她磨墨。

    田赋、商税、仓储、官田租课……对了一个上午,头昏脑涨的慕怀清发现:“这岂止是穷苦,这简直是惨不忍睹。”

    苏鸣夏问:“兄长有什么头绪吗?”

    慕怀清摇头道:“我得先了解情况再下定论。宋主簿,你在这里多久了?”

    宋星怀道:“半年多。”

    “县里情况如何,你将你所知道的,一并和我说说吧。”

    宋星怀应声,开始介绍归仁县的情况。

    其一是地区落后。贫瘠的土地生长不出太多庄稼,百姓的日子只是勉强能过下去,攒不下多的粮食,但凡遇上一点天灾,都会相当艰难。

    其二是乡绅作恶。百姓在日子艰难时只能向县里最富有的何家借贷,最后无法偿还,被迫抵押土地,何家势力越发壮大,到如今,县里大半的土地都掌握在他们家手里,包括部分官田。

    总体来说,归仁县的情况并不复杂,但百姓越艰难,乡绅越剥削,周而复始,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已经根深蒂固了。

    慕怀清问道:“上任知县没有收集何家的罪证吗?”

    宋星怀道:“哪里有那么好找。他们家当初收买了许多胥吏和衙役,整个衙门都快被架空了。如今衙门落败,那些人没什么油水捞,干脆直接给何家做事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受过何家刁难的人,又没什么别的生计可做。”

    “那些证人呢?”

    “他们受何家威胁,都不敢出面。”

    慕怀清沉默片刻道:“上任知县如何人好?嘴上说得好?所有土地都登记在砧基簿上,白纸黑字明明可查的东西,却在三年里查不出一丝何家侵占土地的罪证。身为归仁县父母官,无法让百姓信任,甚至连受害者都不敢出来作证,这是他最大的失败。若非你一直说他人好,我当真要怀疑他是收了何家的好处。”

    宋星怀哑口无言,嗫嚅道:“他确实胆小无能了些,但最后的一点时间里,确实是拿了自己的一点俸禄出来,不然这衙里最后的一点兄弟也该散了。”

    “罢了。近三年的砧基簿应该都保存在架阁库吧,你全部取来,我要亲自查对。”

    慕怀清如果想拔除何家这颗毒瘤,必须赶在明天春天之前,否则春季农民播种,她调查侵占土地一案容易影响农时,激起民怨。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何家在归仁县势力太大,将多数百姓都变作自己的佃户,而衙门弱小到连那些恶吏都没办法从百姓身上捞到更多油水,所以纷纷跑去给何家做打手,现在留给她的是一个干净的衙门。

    有了大致思路后,她便从砧基簿入手,调查归仁县所有土地的情况。在此期间,她上报知州的经费申请通过了,但调拨下来的钱少得可怜,只有两百贯。申请通过的原因也不过是上面盯着归仁县这边的课绩,归仁县好了,他们才有更好的课绩升迁。

    一贯一千文,一个衙役的月钱通常是三百文,胥吏更高一点,主簿的俸禄虽由朝廷规定十贯,钱却是从县衙财政支出。这一百五十贯,按理能撑衙门整个冬天的日常开支。但她第一步想做的就是先提高吏员的月钱到五百文。

    在盛京,一个普通雇员一日的薪资都有一百文,衙役们的月钱低到没办法维持温饱,往往会行敲诈勒索之事,从百姓处收刮“常例钱”。这是她不愿看到的,否则何家倒了,这地方恶吏横行,也没办法走得长远。

    发月钱那天,所有人都被召集到正堂。

    慕怀清正色道:“从今日起,所有衙役,月钱五百文,胥吏,月钱七百文。”

    众人一阵欢呼,面带喜色,七嘴八舌道:

    “知县,这是真的吗?”

    “以前可都是三百文来着。”

    “以前是三百文都发不出来。”

    慕怀清拍了下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道:“本官所言,绝无谎话。但过去半年的月钱暂时无法补发,这点还请诸位谅解。接下来,本官会全力调查何家侵占土地一案,诸位若是知道任何何家有关的消息,都可上报宋主簿,由他代为整理。诸位,现在去宋主簿处领取本月的月钱吧。”

    宋星怀领着众人下去了。一旁的苏鸣夏担忧道:“你这样做,万一日后还是扳不倒何家怎么办?你没想过自己的后果吗?”

    慕怀清叹了口气:“我必须扳倒。”

    “为什么?这些人比你自己还重要吗?”苏鸣夏一直跟在她身边,这段时间可谓亲眼看着她做下每一个决定。

    “并非是因为谁比谁重要,而是因为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没有人生来该套着马鞍受他人奴役。我只是想为了这个愿望,尽一点微不足道的力。”

    苏鸣夏仍不解她的话中的深意,迷茫道:“可这天下,和我们女子又有何干系呢?书院没有我们的位置,朝堂没有我们的位置,百工百业,尽是男子抛头露面,而我们女子,被轻贱,被买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相夫教子。这烂透的天下,还值得女子去付出和牺牲什么吗……”

    正堂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慕怀清站在牌匾下,听见东侧廊房大伙领月钱时高兴的声音。秋风穿堂,一阵比一阵冷,却凉不了人骨子里生来的热血。

    她笑了笑,说 :“正因如此,所以这天下和女子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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