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踏雪

    薛容安静地盯着徐清的表情,不疾不徐地轻声道:“某从未透露过自己姓薛,更未承认过某与你口中的薛大人相识,倒是公主,似乎真是手眼通天。”

    徐清浑身的血仿佛都冷下来。

    ——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薛容此刻并未对外人显露过自己是那个流落的罪臣之子,若他一直将一切深埋心底,她的第一声薛掌柜就出了纰漏。

    “飞鸿踏雪总能寻,游鱼动荷怎无迹。”徐清直视他的双眼,笑盈盈地望向他:“薛掌柜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我没问题了。”薛容垂眸,“轮到公主了。”

    “你效命于谁?”徐清单刀直入。

    薛容若投靠徐则远,那么徐则远没有藏他这么严实的道理。区区罪臣之子,网开一面才被留在京中,无权无势的庶民罢了,何至于给薛容扣上客云来掌柜这样的位置?

    反而坦诚他的身份,徐则远不计出身与他交好,成为像李五那样的“至交好友”才对徐则远更有利。

    但徐则远没有。

    甚至上辈子在他宫变以前,徐清都没听说过“薛容”这个人。

    薛容掀开眼皮,终于有了点真实的笑意:“……公主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若是太子徐则策,徐则策不可能让自己的谋士与李五这类和徐则远关系亲密的人走动,即使李五在外只是个以风流浪荡闻名的世家子弟。

    皇姐徐则溦更不可能了。——对于薛容来说,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更何况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各方势力都保不下薛容这个区区养子,他又是怎么能在京中稳扎稳打地接近李五的?

    ……只可能是她的父皇。

    从一开始,被留在京师的薛容就是皇上的人。

    “这个问题便不算在三个问题里了吧,公主提问无非是要个确定的答案。”

    薛容气定神闲地学着徐清刚刚的样子,骨节分明的手叩叩桌面,眉目地染上了浅淡笑意。

    徐清深吸一口气:“今日之事可在他人计划之内?”

    “自然不。”他眼瞳黑得像深渊,“今夜某与公主实在有缘。”

    “……”徐清后槽牙有些痒,大概是被面前人的样子恶心到了。

    只是薛容始终是个隐患。——他若真只忠于皇上,前世徐则远的谋划父皇不会一概不知,徐则远也不会这么顺利。

    不为钱权,他总不可能真的要平反。若是平反,最大的仇家便是他现在效忠的皇帝,再说皇帝怎么会不允准一个有才之人的请求呢?

    “你想要什么?”徐清强调,“说假话可就没意思了。”

    薛容笑了:“公主真是敏锐地让某害怕。”

    “某之所求,国泰民安,河晏海清,我等得以团圆。”

    忽略前面两句分不清是不是真心的话,徐清准确地抓住了重点:团圆。

    但就薛容养父贪污受贿的罪名而言,实在不至于流放到冰天雪地的盛京,曾经他养父变法的威名她至今略有耳闻,加之薛容如今有不少价值,父皇不可能找不到借口将他接回来。

    ……真搞不通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

    眼见这弯弯绕绕的人又闭了嘴,徐清便心领神会地接话:“薛掌柜的亲生父母想来也寻找薛掌柜多年了。”

    “……不是找他们。”薛容从袖中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幅有些年头了的画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眉眼弯弯地笑着。

    “我妹妹薛音,十一年前父亲去盛京时被拐走了,至今了无音讯。”

    徐清:?

    十一年前的画像上按五岁算,算算如今也已经十六,即便不死也大概嫁做人妇了。

    更何况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基本都充作奴籍。连生死样貌都不知,寻人的可能性便更渺茫了。

    “……我会尽力。”

    薛容道:“某相信公主能做到。”

    皇帝把他当成安插在徐则远身边观察的一步棋,既是想要他尽职尽责,就不可能让一个会参政的公主来试探自己,更没道理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徐则远要利用他,当然想独自一人为养父平反,独占他的恩情。

    其余人都只知道他化名容雪,他从未对外暴露过薛姓。既然她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身世,其消息来源可见势力不小。

    或许皇帝和二皇子徐则远做不到的事情,他面前的人可以做到。

    “公主若能找回某的妹妹,某定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实际上只是因为重生才知道他名字的徐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理解了他的想法,但她其实无能为力。一旦开口说了实话,否定自己消息源的可靠性,面前这个人一定不会再与自己站到一边。

    所以徐清突然有些不想看他:“……你妹妹身上有没有胎记?”

    “温溜穴上有粒小痣,左手食指中指指缝有个小疤,她体质特殊,疤一直消不掉。”

    她等着薛容继续说,但薛容却没声了。

    “……没了。”

    徐清说不出话。

    明知机会渺茫,薛容还是把那幅画像塞给了她,并附带他的愿望。

    “找到阿音以后,公主只用给她些钱财,叫她别亏待自己,能帮忙之处也请公主通融。不必告诉她我在京师的近况……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去找她的。”

    她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塞回了心里。

    “阿音被拐时五岁了,已经认得不少字,也知晓自己的名字,想来你若相认,她不会过度隐瞒。”薛容的话格外多。

    “至于别的话,留到你找到阿音再说吧。”

    ——在此之前,他仍然是帝王豢养的棋子,仍然是想要为养父平反的罪臣之后,也仍然不会为徐清所用。

    徐清和他道过别,匆匆出了客栈。

    霜菊被支开了,并没有听见徐清和薛容的谈话,只看见徐清凝重的神色,于是在马车上小小地拽了拽徐清的衣角。

    徐清脑子乱着,一抬眼就是霜菊小心翼翼的样子。

    “殿下……宫门恐怕已经关了。”

    今夜不是节日,宫门并不会如昨夜一般开着,原本时间是够的,可跟踪李五花了不少时间,兼之徐清与薛容的谈话并不简短,两人还相对沉默了好一会。

    ……徐清已经忘记门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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