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

    死了?

    刚刚的伤势和挣扎来看,至少还能活一两个时辰,到马车内也没有剧烈挣扎,就这么死了?

    徐清想上前去看,却被徐则远拦下了:“不必再上去了,车内脏污。”

    “不见得外边多干净。”徐清道。

    金乙捆好了那两个死士,旋即往前掀开了车帘。

    映入眼帘的是仍然温热的躯体,身上的箭仍然完完整整地插着,马车里铺的毯子只被几处血沁湿,马夫双眼瞪大,瞳孔已经完全扩散了,两瓣唇泛着淡淡紫黑色。

    “殿下,我一并拖出去等京兆尹的人来吧。”金乙提议。

    “嗯。”徐清手上的血没怎么擦,已经干了不少,指尖微红,拍了拍徐则远的肩膀。

    “皇兄受惊了。”

    “……皇妹没事就好,皇兄只恨不能保护好你。”他温和地朝自己被拍的地方看了一眼,并没有对糊自己一巴掌半干血的行为说什么。

    “在天子脚下竟也有官员敢公然谋害皇嗣,真是胆大包天,你定要让父皇好好惩治幕后黑手!”

    “是呀。”徐清也扯扯嘴角,坐在车帘外。

    徐则远这时微微嘶了一声,捂住胳膊上的伤口,血从那里流出来,染湿了附近的一小片布料。

    “皇兄受伤了吗?”她状似急切地问,没有挪动一步。

    徐则远刚刚正翻看着地上死士的尸体,背对着她,还未回答,不远处便惊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十一娘!!”

    徐清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把地上的一具穿着寻常百姓衣服的女尸紧紧抱在怀中。

    那少女腹部的白衣都被染成了红色,染了他一手的猩红,也不见他有松开的意图。

    他哭嚎着十一娘,一旁是散落在冰冷尸首上的碎糕点。

    徐清擅射箭,视力很好,看清了那些砸碎的糕点。——京中近来最流行的层花酥饼,需得小心捧着才能完好,碰重了便会扑梭梭地往下掉渣。

    此时那层花酥饼已经碎了一地。

    “……对不起。”徐清闭了闭眼,声音也像酥饼一样被刺骨的寒风砸碎。

    她的思绪这才停了一瞬,旋即意识回笼,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涌入她胸腔里。

    脸上的血迹虽然干涸了,可似乎仍旧灼热,烫得她有口难言。

    那少年抱着尸体不撒手,脸上还是刺眼的泪痕,见徐清坐在车辕前板的位置,浑身的血,活脱脱一尊恶神。

    他颤抖着看着徐清,眼角发红,惧怕油然而生。

    “凭什么!”但他还是吼道,“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视百姓性命如蝼蚁?!

    凭什么将无辜性命牵扯进来?!

    凭什么因名利斗争牺牲这一地的性命?!

    权贵?权贵又如何!权贵就可视人如草木、贱命如土石?

    她第一次被问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她只是说。

    即使她清楚这不是她的错。

    马蹄声近了,是京兆尹的人,金甲与金乙也隐去了身形,满地狼藉。

    ……

    两人沉默良久,徐则远淡淡开了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道歉。”

    “我知道。”徐清看着他。

    她知道是谁一手促成,知道这并非她之过错,知道即便不道歉那少年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今日我有些累了,皇兄还有其他事吗?”

    徐则远:“……你回去好好休息。”

    到公主府时她看到澹竹等人,险些两腿一软跪倒下去,想到血腥味就开始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几人急得团团转,忙着给她沐浴更衣,又安抚了好久,徐清这才轻轻地出声:“凭什么啊。”

    澹竹鼻尖一酸,手上替她擦干头发的动作却没停下。

    “……一会吃点东西就休息吧,殿下。”

    她吃不下,粘腻的血仿佛还在她脸上发烫,烙上不存在的痕迹,催生出无数令人作呕的记忆。

    但她看着剪梅手里端着的、温热的粥,还是接过来喝完了。

    徐清还有很多事要做。

    京兆尹那边来人,说是在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个邱,邱嘉荏的邱。

    朝堂上文臣之派的代表,是邱阁老。

    “……那个马夫,查出来死因了吗?”徐清问京兆府的人。

    那人垂着头:“奴只是奉命前来告知公主最新发现,不知大人们现在调查得如何了。”

    徐清挥挥手屏退了他。

    日暮渐晚,夕阳从她左手边的窗子肆无忌惮地漏下来,给房间内见光的一切裹上一层缱绻的暖色。

    寒冬的夕阳晒得人发冷,她起身去看了被捆在偏院里的那个死士。

    金乙不敢把他的下巴复原,反而在他嘴里塞了一大团布。是故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了,手脚也被捆得结结实实。

    “守好偏院。”徐清吩咐完以后便坐在了恰对着死士的位置上,抱着澹竹刚给她塞的汤婆子。

    “我提问,你回答,只用点头摇头就好。”

    那人死死盯着他。

    “你们的目标是我?”她首先确认了一遍。

    死士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徐清不打算等他回答,温声又问他:“你听过梳洗吗?”

    “没听过梳洗,总该见过杀猪去毛。而且我以为梳洗比凌迟仁善许多。”

    “将人绑在铁床上,浇过热水后,用铁刷子一遍一遍地梳,直至血肉擦去能见白骨,那人也还有一口气。”

    “剩一口气……便再用凌迟吧。我一向仁慈,很少有人梳洗后还能活着。”

    她轻轻地微笑,抬手让金乙过来,像是招呼一个久别重逢的挚友,没错过死士眼底的一丝不屑和恐惧。

    “先把指甲拔了吧,从左手小指开始。拔完指甲浇个烧酒,热水应该也差不多好了。”

    “什么时候他听话了,再叫我过来。”

    ……

    死士意志力惊人地坚持到了浇酒的环节,金乙悄悄松了一口气。——梳洗听上去就要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残局也不好收拾。

    寒夜的风刺骨,徐清吩咐着给他烧盆近一些的炭火,又在同一个位置坐下了。

    “你们的目标是我?”

    死士点头。

    “你们知道自己是为谁做事吗?”

    死士摇头。

    “有没有被吩咐过避开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死士摇头。

    “……这次是否有让你们杀百姓的命令。”

    死士盯着她,点头。

    “箭上有毒吗?”

    摇头。

    徐清缓缓在他的注视下起身,身上素净的衣袍在皎皎月光下闪着光,配上宁和的笑容和语气仿若仙子踏月下凡。

    “留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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