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出砚回到三楼的病房。
房间内有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与林出砚有三分像。
林若闻声看来，天蓝色的眼睛中浮现小狗狗般纯粹的快乐：“哥你去哪买三明治了，怎么去那么久！”
林出砚想起那人斜插的素簪。
想起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果香味。
想起昏暗灯光下马面裙裙摆上若隐若现的蝶吻。
“哥？”
林出砚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大衣口袋摸索——
摸了个空，林出砚才想起他将大衣给了李观棋。
“表哥，这衣服不是你的吧？好香啊，上面的味道闻起来好香好好吃。”
披肩。
林出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怎么把人家临时让他拿着的披肩也带上来了……
“林若，你再等我一会。”现在拿下去也许还来得及。
也能把三明治拿回来，那是林若最爱吃的烟熏培根三明治。
“啊？别啊哥，我真的很饿，没有三明治衣服给我啃两口行吗——”
林若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
林出砚站在一楼的楼梯上，正好看见李观棋整个人靠在一个接近190高，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身上。
她在闹。
他在纵容。
这种情况，似乎出去还衣服也不合适。
林出砚去医院食堂打了两份饭，上三楼发现林若嘴巴鼓囊囊的。
林若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吞拿鱼猫罐头，看见他咧嘴一笑：“哥，你回来啦。”
“这个猫罐头，很好吃。”
林出砚放下披肩，拿着盒饭去到林若身边。
用盒饭换走林若的猫罐头，林出砚拿出纸巾帮他擦掉嘴边的碎屑。
沉稳的声音中没有一丝起伏：“我出去抽根烟，你慢慢吃。”
林出砚走到门口时，林若喊住了他：“哥，我是真的觉得猫罐头很好吃。”
关上病房的门。
林出砚背靠冰冷的墙，用尽全身力道往自己脸上揍了一拳。
明知道林若扛不住饿，为什么！为什么让他等那么久！
“你好，你需要帮助吗？”抱着文件夹路过的护士站在离林出砚一米远，迟疑着问。
如死水般的眸底荡起一丝涟漪。
林出砚稍稍点头，声音冷硬，又带一丝颤意：“是，可以给我一个口罩吗？”
“我可以付钱。”
不能让林若看到他这副模样。
护士从口袋里摸出医用口罩。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给钱。”
两人分别的时候，护士迟疑着，就像她刚来时那样迟疑着，但仍是开口：
“希望你能快乐一点。”
林出砚垂首戴上口罩，与她相背而行，任由那善意的祝福破碎在风中。
再推开病房门，林出砚对林若弯了弯唇：“林若，我临时有工作，不能继续陪你了。”
“我已经给大姨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林若抓了抓头：“好，我知道了。”
“哥，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把衣服装起来了。”林若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礼品袋，“那么好的衣服，用这个袋子是不是很合适？”
“谢谢。”
林出砚出门时，林若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哥，当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工作累的时候要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好。”
医院楼下就有地铁口。
林出砚坐垂直电梯进去地铁时，看到墙上贴着标语：
“如果您是使用轮椅的顾客，请拨打以下的电话：60-23xx80，我们的工作人员接到电话后会立刻来帮助您。”
林出砚垂下眼睑。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三年，无数次出入地铁站。
他从未见过使用轮椅的乘客，也不曾见过盲人。
这个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没有到让特殊需要的人正常出行的地步。
所以，才要更加努力地去工作。
要让林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
siri显然还没进化到能让手机长脚的程度。
李观棋更改了指令：“开启读屏模式，朗读好友邀请页面的文字。”
“好的，已开启读屏模式，现在为您朗读好友邀请页面的文字——李总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备注：我是你爹。”
李观棋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跑过去亲自看手机屏幕，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给了冷哥自己的私人号！
他亲爹都没资格加的私人号！
冷哥居然不加他！
李观棋面朝下，生无可恋地埋进云朵般柔软的鹅绒被里。
过了一会，瓮声瓮气地声音传来：“siri，回复李总：我是你爹！”
“好的，已回复李总：我是你爹！”
“李总回复：##￥％……&@@％￥”
李观棋面无表情地切换账号：这个号不干净了，不要了。
对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对影自怜片刻：眼睛完美，鼻子完美。
再看一百万次，都是个绝世美男子。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观棋切回私人账号，通过了李总的好友申请。
【不语】：李总李总，告诉我谁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美男子？
【李总】：那当然是我儿子李观棋！
【李总】：虽然你不孝顺、臭美、骚包、自以为是、爱闯祸，但你毕竟是我儿子……算了，你在哪我点几个杀手弄死你。
[消息未发出，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李晟：？
不是李观棋不够好看，是林出砚瞎了眼。
李观棋继续对镜孤芳自赏。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
就算是伤心的样子，也很好看。
艹，伤心个屁。
搞事去！
李观棋打开自己常玩的短视频平台‘斗音’，他向来是个大方的人，既然是个美男子，就应该让全世界都沐浴在他的美貌之下。
账号名叫‘不悔他弟’。
以往这个账号上都是发李观棋女装大佬的视频，衣帽间里还有十几套新妆造等着他去试。
李观棋在衣帽间转悠一圈，视线落在一套黑白墨染的男式武侠风服装上。
换好衣服，做好妆造，窗户一开，抱剑斜倚墙。
古装大侠的范儿不就来了？
拍了几个远景，李观棋将镜头拉近，他的风格最后总是会贴脸用磁性的本音念句评论的。
不过以前都是女装大佬念男音。
今天既然本来就是男式妆造，念评论就没意思了。
李观棋学着那人的声调模样：“原来是这样，祝你早日康复。”
他目光轻柔，注视着某处：“做戏做全套，我在这陪你。”
视频一经发出，粉丝们闻声而来，一下将视频顶到了热搜上。
评论区里也是空前热闹：
【不悔他弟的媳妇】：啊啊啊，戴冠抱剑的英俊郎君！好帅好帅我舔舔舔，三百六十度托马斯螺旋舔！
【落子不悔】：可恶，我准备的那句‘多好看的姑娘，可惜长了喉结’用不上了啊！
【我于雨】：没有人觉得最后那两句台词很苏吗？求问，出自哪里！
【看见晴空】：我粉弟弟五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男式古装，是开屏了吗？（坏笑）（坏笑）（坏笑）
……
李观棋欣赏了一阵评论区里的彩虹屁，这才心满意足。
果然，他魅力不减当年。
李观棋滑屏的时候不小心点了个赞，被点赞的评论正好就是【我于雨】，说台词苏的那个粉丝。
而且【我于雨】的评论已经有一万多点赞了，下边还一堆同求的。
台词很苏？
有他苏吗？
李观棋退出评论区去看视频，只见面容俊美的郎君抱剑，斜倚窗台，表情克制但难掩在意，‘祝你早日康复’时笑得真切，说‘我在这陪你时’强装镇定中难掩欢喜，看人的眼神似乎将人捧在了手心上，珍之重之。
当时的冷哥，是用这种眼神在看他吗？
李观棋来回拉着进度条，将那段话反复听了好几遍。
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妆造有点模仿冷哥，视频中人的模样有五分像冷哥。
更不得不承认，他学冷哥的神情与声调，却学得不好，学不出他半分好。
也就是说，当时冷哥看他的样子更深情！
李观棋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他爱惨了我！”
李观棋登上聊信，还是没有新的好友申请。
“为什么还不加我……难道是害羞？”
“一个大男人，怎么害羞成这个样子。”
“早知道就我加他了。”
李观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还是睡不着，干脆把siri叫出来聊天。
“嘿，siri。”
“我在。”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喜欢我。出自人生三大错觉觉觉觉~”
李观棋手疾眼快，抓着手机就往窗外丢，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手机精准落在户外泳池里，激起漂亮的水花。
李观棋长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听清楚了。
三天后，李落直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李观棋！”
“吵什么？本宫还没死呢！”
推开门的手修长，无名指与尾指都带了护甲，身穿玄金飞凤礼服，头上的金饰不多，但横插竖倚，金钿步摇，端得是雍容华贵、凤气逼人。
当然，前提是李观棋不开口。
李落直阴阳怪气：“三天了，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李观棋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李观棋倏然凛目：“big胆！本宫现在可不是什么李观棋，本宫现在是钮咕噜·观棋！”
“钮钴禄。”
“闭嘴！”李观棋沉下脸，“你走吧，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李落直：“？”
“我们俩是一个爹，一个妈，一个户口本里躺着的人，你得喊我一辈子的哥，我俩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了？”
李观棋拿出自己的新手机。
“yoyo，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yoyo。”
李落直满头黑人问号：“so？”
“我现在用的是yoyo，所以不能跟用siri的人继续玩耍了。”
李落直叹了口气。
他将李观棋动作间掉落的苍坠玉耳环拾起来，吹干净后对李观棋勾勾手指。
“低头。”
他一边给李观棋戴耳环，一边说：“枕梦基金宣传片要选配音演员，你去录音棚盯着。”
李家的公司都是李落直在管。
但以他们母亲之名命名的枕梦基金却是在李观棋名下。
李观棋看天看地：“让他们试音发过来给我不就好了。”
“让你出门散散心，你不是说自己是那什么声控？这次来的人里有一个叫林出砚的，听说很不错。”
李观棋不以为然。
不悔他弟吃上细糠了。
以后不是什么凡物都可以入他耳。
李落直扶着李观棋站直，帮他扶了下歪掉的簪子：
“来的几个配音演员其实都不错，你帮我考核考核，公司马上有一款新游戏要上线，这方面也缺人。”
“行。”
“到公司讲究点，怎么说也是个总。”
“知道知道，退朝吧，本宫倦了。”
-
第二天，西装革履的棋总在录音棚与穿着休闲服的林出砚对上了眼。
隔着长长的走廊，芝兰香气中，两人均是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