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势渐小,风势和缓,嘶吼的巨人变成了温柔的女子,外面没有了狂风呼啸,而天色渐晚,少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街,只家家户户亮着灯,在细雨中闪着明亮的光,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
安静得让金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她的。
扑通,扑通。
她的心跳很快,并不如她所表现出的那样云淡风轻。
而他自己呢?
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得,几乎要蹦出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是他第一次摸qiang?第一次杀人?还是……
他用力闭了闭眼,把脑子里乱糟糟的念头轰走,极力控制住那向下游走的血液,抑制住把她压在身下、完全占有的渴望。
时间过得好慢。
是谁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金那一贯灵敏的感知都变得混沌起来。
两人彼此对视着,她的视线一刻也不从他的脸上离开,而在这种诡异而暧昧的僵持中,她的脸色渐渐染上红晕。
那么诱人,就像一只可爱的红苹果,哪怕是有毒的,他也愿意一口一口全部吃下去。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金最先移开了视线。
他的手,僵硬而颤抖的,却格外坚定的,从她的手中挣脱,从她的柔软中滑走。
就差那么一点点。
只要他点头,她就可以完全属于他……吗?
不会的,那样的话,这就只是一笔交易,一笔冷冰冰的交易。他和她的关系,将回到最初……不,比最初还不如,他将永远没有真正接近她的机会。
而她自己呢?
她会变得不像现在的她。
你打算利用我,做些什么呢?金真想问她,可是他问不出口。他只是,非常坚定地,用两只手,拉了拉她的T恤下摆,好让那长长的衣服可以遮一遮她的下/身。
鹿的脸色却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涨得更红了。
怎么,我在他眼里,是这样没有魅力吗?!她由羞转怒,几乎想拿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泼在金脸上,骂他不是个男人了。
就在她即将暴起的刹那,这个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的男人,笨拙而小心地,抚摸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按在自己胸膛前。
仿佛抚摸一只炸毛小猫一般。
鹿本想挣扎,可是,好温暖啊,那种属于人体的,坚实又柔软的,温暖的感觉,竟然让她一时不想起来。
“我是自愿的,你好好的,就是最好的报酬。”
声音不止通过空气,还通过胸腔,形成闷闷的共鸣。
鹿趴在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逐渐由疾风骤雨般的狂乱转向平缓,就像外面的雨势一样,渐渐变得温柔。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像我这样的人,也没有人在乎,哪一天死去或者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是我,主动想要和这个世界,产生一点链接,而你愿意接受我的请求,已经让我无比感激了。”他说的磕磕绊绊,似乎一边在说,一边在组织语言,因而显得有几分语无伦次,可是鹿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谁没有过去呢?
只是有些过去,有还不如没有。她也是一个,极力想要抹除那些糟糕过往的人,哪怕为此做一座孤岛,那也比沉入泥淖要好。
起码孤岛,还有希望引来海鸥停驻、船舶靠岸、海客流连,可是泥淖里,那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他们来到佩格,都是为了寻求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和他,都是岛上的人。
鹿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叹息,让金瞬间紧张起来,她能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还有继续组织语言的紧张:“我不是拒绝你,我只是,不能看你用这种方式偿还,你没有什么欠我的,是我,一直从你身上得到快乐,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少东西,现在是我偿还的时……”
她微微起身,伸出一只食指,按住他的嘴唇,阻止他那蹩脚的辩解。
“你喜欢我吗?”鹿很认真地问,她定定看着他,眼神明亮,直白得吓人。
她还没有爱上他,不然,一个女孩子,是不会如此坦率而无所顾忌地问自己的心上人这个问题的。
而在爱情的游戏,谁先给予肯定的答案,谁注定要先输一局。
可是金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这种概念,他更紧张了,忍不住支起身子,脸涨得通红,本来平缓的心跳又变得飞快,在她无比认真的注视下,脑子嗡嗡的,这一次,他怎么也无法给出否定和拒绝了。
憋了半天,憋出一个细如蚊呐的“嗯……”
喜欢吗?金其实是不确定的,鹿在他心里,最初只是一种投射,一种他对于自己不可能拥有、却又无比羡慕的美好人生的投射。他看着她,其实只是在想象自己如果也能有这样开朗、阳光、坚定的样子该有多好。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鹿的在意,不再是心灵投射,而变成对于她本人的在意呢?
或许是从发现她也有故事开始。
从发现她内心里也有那些不能告人的秘密、不可言说的念头开始,从发现她的黑暗面开始。
她和他,竟然也有相似的地方呢。这种发现让他窃喜,然后,更加珍惜。
他保护她,就像保护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这是……喜欢吗?金并不是太确定,但反正,他觉得她在身边的感觉,比摸着qiang的感觉还要好一百倍,一千倍。他很喜欢他的qiang,所以,应该更喜欢她吧?
他胡思乱想着,并没有注意,她爬了上来,凑近他的脸,仔细观察他变来变去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相信一般。
鹿从小到大,并不缺爱慕者,只是一旦有人流露出这个意思,就会以各种方式在她面前消失,那个人把她当做囊中物,自然不会让别人染指。所以,她不仅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感觉。
可是,他这个“嗯”了之后神游天外的模样,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啊!
鹿想了想,试探性的,低头,盯准了,冷不丁,猛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唔,软软的,像果冻。
她的脑海里拂过这样一个念头,下一秒,一个凌厉的视线锁定了她,她本能感觉威胁,瑟缩一下,没了那个要用身体掌控他的妖姬心思,现在怂了的她只想跑,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掌擒住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天旋地转。
灼热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那个果冻再次咬上她的唇,然后展现出一只果冻不该有的侵略性。
什么东西撬开了她的嘴,侵城掠地,哦,不是撬,她根本不知道反抗。对方是经验丰富的攻击型选手,而她作为一个不知死活的新人,不仅没有经验,而且大脑一片空白,她浑身发软,她喘不上气,她……她觉得自己刚刚那一腔孤勇,真是太蠢了。
美味的小点心,用尽二十年锤炼的坚定意志才能好不容易拒绝的小点心,竟然在他意志力耗光以后还来主动引诱,金脑子里那根本来就很紧的弦,一下子就崩了。
停下,停下,他在心里努力提醒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几乎亲得她缺氧。
实在是太美味了。
再一口,就再吃一口,金一口又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彼时,鹿的民宿中,达利望着窗外飘散的细雨,有些担心地拿起前台电话,拨出鹿的号码,可是号码没输完,他又把话筒挂了。
鹿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只是她的管家,这姑娘又不是彻夜不归,他不该管,就算彻夜不归,有员工管老板的事情的吗?
理是这个理,但是相处近两年,鹿和达利的关系早就不是普通的老板员工了,有时候达利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多了个女儿,出去和那些老伙计喝酒,偶尔谈起鹿这个中国小姑娘,老伙计们都笑话他,说现在他的表情简直像个老父亲,还是那个外号屠夫的达利吗?
可是人老了,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自然就少了,这个没办法反驳,达利觉得自己和那些死在监狱里,或者妻离子散成天混迹酒馆的老“同事”相比,他的选择没错。
唯一的遗憾,就是妻子没给自己生个女儿。
达利的目光移向那个就坐在民宿大厅里,一边吃厨师刚刚做好的司康和曲奇,一边直播和网友吹水聊天的儿子,看他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样子,达利就很想把他塞回妻子的肚子里回炉重造。
唉,只可惜,老婆去世早,寡夫的日子不容易啊。
凯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开直播,有时候会卖货,有时候就是随便分享岛上生活,他对民宿的推荐已经臻入化境。比如今天下雨,这两天也没有客人,清洁的女佣早早回去了。凯索性直接在民宿大厅和大家聊天,这里他天天来,就跟自己家一样自然。选个好光线好环境,直播设备一架,让大家自己看民宿环境什么样,然后一脸得瑟分享民宿厨师的美味小点心,勾起大家的馋虫,自然就会引起大家对民宿的好奇。
嗯,真正的小点心。
可是,这么安分又健康的直播,为啥会引起老爹的怒火?
凯对自家老爹的视线格外敏锐,所以发现老爹在那里发呆,发着发着忽然对自己怒目而视,他真的一脸懵逼又无辜。
最近他没有勾搭女网友啊,也没有骗人上chuang啊!
顶着寒风般的视线,小点心也不美味了,这个直播也有点儿开不下去了。硬聊了一会,明显感觉直播状态不对,凯立刻借着尿遁的借口,短暂关闭了直播间,无比乖巧地凑近老爹,给他倒了杯红茶。
达利皱眉看着他,半晌,看得他头皮发麻,达利才慢慢开口:“你不觉得有点不对?”
“啊?”凯更懵了。
达利放弃了和儿子心有灵犀的可能,直接问:“下雨天,鹿能去哪?”天色已经很晚了。
这我哪知道。
老爹下一句指示来了:“你出去找找。”
找?去哪找?
凯莫名其妙:“我给她打个电话呗。”
对,达利就是这个意思,他自己不好意思打,让凯打,他和鹿是朋友关系,他打没事,自己打,那就有点长辈管教的不合时宜。
但他还不直说,要让凯自己悟。
中年男人也挺难搞啊。
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接。
奇怪。
鹿很少不接电话的。
凯等了一会,又拨过去。
依然没有人接。
他抬头,看见自己老爹锐利的视线,无奈:“那我,出去找找?”
这鬼天气,又潮湿,又是大晚上,他真不愿意出去,民宿里多么温暖干燥明亮舒适啊,然而老爹听到他这么说,居然很满意点点头“去吧”,他只好硬着头皮穿外套。
这时,院子外的铃铛响了,有人举着雨伞进来,凯顿时高兴了:“是鹿……”
“不是。”达利的目光比他敏锐,他看见那人收了伞,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然后走进门廊,推开玻璃门,朝大厅里的两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那个……”青年的表情看起来很局促,凯却热情地迎过来:“金,你找鹿吗,她出去了,不在!”
正是要说这个。
金有些不好意思地飞快扫了一眼表情阴沉的达利,然后对凯说:“她在我那里躲雨。”
凯眨眨眼,仿佛嗅到某种特别的气息,嘿嘿一笑:“那她今天晚上就……”
“呃,不是,不是,”金连忙摆手,“那个,她太累了,睡着了,我,我不好意思把她喊起来,就想过来问一下……”他的表情变得和凯一样乖巧,小心看了一眼达利:“你们能不能把她带走?”
话音刚落,达利的脸色变得更阴沉。
怎么,嫌弃鹿给你添麻烦了?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