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遗朱厮混到清晨,他去点卯上朝,我没有官职,只好回家。
离开酒楼时漱了好多遍口,依然觉得舌头发苦。我不敢在娘面前多待,打个照面就回房睡觉了。
途中经过姜鸿的小院,但闻朗朗书声,可我心中却是一片寒凉。如此泥泞污浊之路,怎么忍心让弟弟再走一遍呢?我几乎有些恨我娘了。若非外祖身有功名、若非她读过些书,我又怎会走上这条路呢?我爹字都认不全,但凡娶的是个寻常女人,此时一家便还在徐州种地。
姜家在徐州府排不上号,在县城倒算大户,回到村子里更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如无意外,此时我已娶妻了,虽不一定和睦,至少不会被人哄着吹箫,更不会……被要求含着东西洞房。
今天早上,王侍郎十分赞赏我的识时务,因此准备了“回礼”——那件红衣服,以及一套玉器。
至于什么玉器,呵呵,他是这么说的: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迎亲当日,记得戴进去。”
我当时纳闷,戴进去,戴进哪里?什么制式的玉佩能戴“进”?回家路上打开盒子一瞧,懂了。
我都不想评价他,只觉得读了多年的圣贤书脏了。那劳什子玉既然祸害了《礼》,就扔书房吧。
月疏乐颠颠地抱着盒子走了,我见他兔子似地蹦,总觉得有些不对头。然而当下身心俱疲,更多的事情,已经无力去想了。
我这一觉歇到晌午,饭后去书房写请帖,月疏不在,是瘸腿小厮星稀磨得墨。
说是小厮,其实星稀都二十有六了,之所以还待在这里,是因为他的腿疾。十一年前家里遭了贼,是星稀护着我同贼寇搏斗,从此落下病根。本想放出去给个掌柜做做,奈何这小子算不清账;瘸着腿,迎来送往、下地干活都不方便,只好让他守书房大门了。
我随口问他:“家里的事如何了?妻儿可还好?”
他父母是我家长工,如今年纪大了,他便将妻儿送回家乡,想要孝敬一二。人是跟着其他仆从一起的,如今已经传来抵达的消息,就不知安顿得怎样。
星稀道:“女儿生了病,要抓药,其他人无事。”
我问:“周婆婆身体可好?”
他道:“好。”
我说:“行,那我写信回去,让管事们照看着点。”
他作揖感谢,继续磨墨。
提起这事,我便想起他媳妇叶儿。叶儿的娘家可不好惹,她父亲哥哥都是管事,我娘将她指给星稀,这俩人老大不乐意了。
我停笔,向星稀招招手:“过来,我问你,叶儿她哥没找过你麻烦吧?”
他道:“没有。”
我:“她爹呢?”
星稀:“也没有。”
我有些不好受,喃喃道:“怎么会呢?”
星稀也挺莫名其妙的,他说:“成了亲就是一家人,干什么为难我。”
是啊,为什么呢?
我昨晚想了半宿,依然没想出王遗朱辱我的原因。婚事是他促成的,姐夫也是他睡的,这两件事的任何一件都不奇怪,放在一起就怪得很。
他不是姐姐养大的吗?这怎么和对待仇人一样。
我盯着星稀,斟酌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妻兄欺负你,把你媳妇的脸面往地上踩那种,你觉得是为什么?”
星稀:“他和我媳妇有龃龉?”
所以怎么想都很怪啊!
于是我嘱咐他:“你留意王侍郎和他姐姐的关系,不要让人察觉,有事直接来禀。”
星稀曾经十分健壮,但自打受了伤,便逐渐寡言,在宅子里几乎没有存在感。脸上的表情也很少,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这就导致大家说八卦都懒得避着他。
这小子确实不会出去乱说,但也不会轻易忘啊。
蔚县时,他只去过两次王氏,就混在下人堆里听了个爽。我那便宜岳母的料就是这么来的。
我道:“我会告诉管家,外出办事的队伍随便你进,再给你配架驴车。”
星稀点头,手上转着墨条,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我心下暗叹。他从我启蒙就陪在身边,四书五经听了不少,又怎么甘心只做一个普通下人呢?
如此默然无语地写了两个时辰,我用罢饭,回房歇息。
甫一燃起灯火,便听珠帘轻响,下一瞬被人抱了满怀。
我无奈:“月疏。”
他的手在我身前摸来摸去,嘴里细声细气地控诉:“大人好久没看月疏了,月疏还以为自己失宠了。”
我抓住他右手,很想说大人我暂时并不想碰男人。然而目光一凝——
“你怎么穿着这件衣裳?”
月疏松手转到我面前,诧异道:“这不是大人送给我的吗?”
要命,他竟然只穿了那件外披。
我不敢多看,问他:“那些玉……玉呢?”
月疏:“用了啊。”
随后忸怩道:“大人真是的,还去桃叶居定制,有这闲钱不如给月疏涨涨月俸。当然啦,月疏收到玉势也是高兴的,就是……就是后面那几根属实没有必要。”
盯着我脐下三寸,气得我眼前一黑。
月疏开心道:“又不是第一回了,大人别害羞嘛!”
他撅着嘴来亲我,被我一指抵住额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些东西都是我用的。”
月疏:“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大人亲自放进来。”
我道:“你再好好想想呢?”
他一愣,然后表情裂开了。
嗫嚅道:“如果大人想,我也可以的……”
我扯扯他的前襟,帮他盖住胸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长大了,是时候找个正经活计了。”
月疏挤出一滴泪:“知道了,大人嫌我年纪大,呜呜。”
他甚至不愿呜第三下。
我冷静道:“做账房的月钱是你现在的两倍,管事三倍,还不用陪夜。”
月疏马上道:“我做!”
又突然矜持:“可大人若想我了,该如何是好呀?”
我道:“行了,夫人不会允许我想你的。”
月疏失望道:“我去换衣服。”
我叫住他:“记得把那东西洗干净。”
月疏应了一声,边走边把东西从衣服里拿出来,捂着屁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