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鼠

    徐员外郎办事不靠谱,做人倒是很有一套。为买工棚事故的消息,一晌午便记了二百两定金在他账上,他得知后竟不多问,还将我和李晗赞了一通。

    县令仗着人多势众,水部亦不是孤军奋战。徐员外郎作为水部郎中的亲信,碰上这样的事自然要上报,当即连夜修书一封,以图上司照应。

    来回近一个月,在河堤竣工之后,周郎中的回信到了。

    信中让我们不必太过惊慌,因为这样的事情各地都有,平水县的损失并不是最大的。除此之外,他还要钱,毕竟需要打点关系,将事情压下。

    徐大人捻着信纸皱眉,沉吟许久才道:“这个数……怕是不够。”

    李晗第一个接过信,当即跳脚:“三千两!他怎么不去抢!这钱都够买下那些徭役全家了!”

    我却有不同看法:“大人,郎中可有提到其他郡县的损失?”

    徐员外郎道:“没说,但我有向其他同僚打听,据说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决堤,死伤数以万计。”

    我:“……”

    李晗:“……”

    李晗道:“大人,决堤这样大的事,会有驿报的。”

    决堤这种级别的灾难,驿报得是八百里加急,怎么会比私人通信慢?

    徐员外郎:“是吗?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我又问:“大人目前所知,有几地出现事故?”

    徐员外郎道:“没有十地,也有八地了吧,今年确实邪门得很。”

    我道:“下官今早收到琼花楼消息,县令已经开始变卖产业,似也找到京中门路。”

    徐员外郎傻眼:“他的门路不就是咱们吗?”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出现意外之前,县令对水部诸人很是客气,这是因为他早已投靠背后的大人,面对京城来的“使者”,自然要打好关系。如今因利益冲突翻了脸,并不意味着转投别处,别处也没这么快接纳他。大人们向来不管底下的勾心斗角,只要能帮他们争权敛财,害一两个同党都不是事儿。

    我道:“周大人,真的想保我们吗?”

    徐员外郎脸色发白:“不,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他不是这样的人……”

    李晗则清醒得多:“这么多地方同时出差池,事情压不下去的。水部这次栽了,周大人自身难保。”

    徐员外郎道:“可那塌棚之祸……是主簿想借徭役为其开垦私田,这才将驻地选在地水之上……是他们不占理啊!”

    二旬之前,琼花楼将事故现场的消息卖给我,原来工棚坍塌并非全然的人祸,而是地水喷出导致了垮塌。

    当然,说这纯属天灾亦是无稽之谈。因为民夫们歇息的地方离施工之处很远,之所以选址在那里,皆因方圆百亩乃是县令私田。将民夫们挪过去,一图他们的开垦之力,二图驻地产生的金水。新田肥力不足,需以金水灌溉。若有这么一群人在农田附近,就不必到夜香工处采买,亦可省下一笔运费。

    此事为他人主谋,但驻地选址仍经过水部审批,我们依然逃不了干系,只是干系不大罢了。

    鉴于这点,徐员外郎早已秉明始末,都不需要添油加醋,此事确实县令不占理,周郎中帮我们顺理成章。

    然而这是过去。

    一地出事,容得下细细审理;多地出事,又是水部主理,遭殃的就是整个水部了。

    无论你冤不冤,这艘船是要沉了,当务之急就是收回钱财,将那些弃子的骨血吮吸殆尽。

    如此,才会出现三千两的买命银。

    知道你们筹不到这么多,但事关性命前程,总有人心存侥幸。只要多筹一分,背后的人就多赚一分。

    徐员外郎瘫软在坐席上,整个人呆住了,眼泪无声无息地滑下来。

    我握紧拳头,咬牙上前道:“大人,还不到消沉的时候。”

    他怔怔抬头,一旁的李晗也看了过来。

    我道:“水部不止司掌水利,为何不见在津济、漕运等事上谋利?”

    李晗道:“漕运本也不是我们能轻易插手的,早已被世家大族瓜分;至于津济,那是地方官员的辖区,我们只有监察,而无管理纳税之权。”

    我:“那么灌溉、渔捕呢?”

    李晗脸色一变:“灌溉与农耕息息相关,渔捕更是千万百姓生计,如何谋利?怎能谋利!”

    徐员外郎倒是异常平静:“田地亦是农耕相关、百姓生计,可也没见几人手软。你说的这些不是没人染指,只是我那老友不忍……兼之获利有限。”

    我道:“那我们便将水利、灌溉、渔捕……全数奉上。周大人保不住我们,自有人能保,大人,您想做郎中吗?”

    徐员外郎:“如今哪是想这个的时候?自顾尚且不暇呢。”

    李晗却是目光灼灼:“问罪水部,周大人首当其冲,这个郎中的位置定然会空出来。”

    我道:“那三千两必须筹齐,如此才会对我们的敛财手段上心。劳烦李主事写个灌溉渔捕的章程,我想办法筹钱,大人您想想——可有贵人相助?”

    徐员外郎艰涩道:“倒是认识几个,还是老友引见给我的……”

    我道:“大人,我等身后,站着的岂止友人?”

    官员获罪,家人或随流放,或充官奴。王遗朱定能保住我的“妻子”,但以如今的稀薄情谊,爹娘弟妹就不一定了。

    无论作为好友、亲戚,还是姘头,我费劲心思扒着侍郎大人,就是为了这一日。只是没料到琼瑶已许,而这一日来得实在太快。

    李晗也拱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人,不可辜负此等良机啊。”

    最终,徐员外郎颔首,喃喃道:“你们去办吧。”

    我与李晗对视一眼,各自退下不提。

    三千两白银乃实实在在的巨款,就算掏空平水县一时也凑不了这么多。时隔半年,我不得不再次去信王遗朱。

    当然,顶着姐夫的身份,我首先问候了王遗丽。无非是些衣食住行的东西,顺便询问他的旧伤。春季多雨,他那一身伤疤的样子,想必不会好受。

    随后是王遗朱。套话又说一遍,开始介绍平水县的风物,临到终了,花个两刻钟附上酸诗三首。哥哥说话直,他那些迂回曲折的心思,也只有我能应和了。

    最后,图穷匕见。

    问他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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