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地,王遗朱拒绝了我的借钱请求,还嘲讽我的屁|股金贵,睡一次就要价三千银。
但我能给他写信,也是吃准了这人的。他虽拿不出三千,一千倒是答应得勉勉强强,可见我的屁|股还是金贵的。
哦,他还不知道,我们坑了平水县令一把,如今已筹到二千三了。
徐员外郎喜形于色,拉着我和李晗转圈圈。京中那位大人已经回信,如今钱备齐、汛期过,是时候规划回京之路了。
我们的车队四月中旬抵京,刚进城门,就见一眼熟男子探着头东张西望。连日操劳钱的事,我看东西有些模糊,遂眯眼细瞧,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眼睫如羽,睑形如杏。这不是月疏吗?
我几乎不敢认。三月不见,这小子怎么胖……丰润了这么多?我娘给的餐食待遇这么好的吗?
月疏清脆地喊了声“大人”,然后一溜烟窜上驭座,将车夫挤了个屁股墩。
我简直没眼看,招手让他进车厢说话。
“怎么是你来迎我?星稀呢?”
月疏撇嘴道:“他腿伤犯了,回家养病。夫人说不能没有人伺候,就把我要过去了。”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轻咳一声,问道:“没露馅吧?”
月疏也不太确定:“应该没吧,夫人对我挺好的,还带我去酒楼学打算盘。”
我觑了眼他胖两圈不止的脸蛋,对此呈怀疑态度。
他好像完全不觉有问题,兀自傻笑:“夫人人真好,怕我吃不饱,每天都留个蹄膀给我。”
完了,更加可疑了。
我问道:“为什么只留给你?”
他道:“……可能我长得俊秀?”
我:“……”
月疏:“大人可不要吃味,夫人待我如母亲一般,绝非男女私情那么肤浅。”
我道:“刘姨知道你这么想吗?”
月疏姓高,乃我家家生子。刘姨如今在徐州老宅伺候,是他亲娘。
高某闭嘴了。
车架停在姜宅,早有仆从候在正门,等待主人归家。
管家迎上来道:“领夫人吩咐,屋内俱已洒扫,餐食齐备,请大人洗尘。”
说得好听,进堂屋一瞧,做哥哥的做弟弟的都不在,只有下人忙忙碌碌。揪住人一问,嘿,一个上工,一个上值。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空等了,横竖下班了会回来,不如先去爹娘处请安。
我入内沐浴更衣,洗去旅途疲劳;揽镜自照,决定换身白衣裳,襥头也找了顶旧的。为凑齐买命银,我三人可谓是手段尽出,他们两个不清楚,我自己是倾家荡产了。此番回家,倒也不必遮掩,还指望家里人接济呢。
唏嘘,提起这个就郁闷。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自认不是什么清廉之人,怎么为官六载,反而亏钱呢?
思来想去,还得怪我那便宜座师。谁让他树敌一堆,以致师门中人上哪都不受待见。老匹夫,都去岭南了还能被贬官,必是被他带累了运势,才会如此倒霉!
我心下暗忖,得空了定要去烧烧香,钟山寺不灵验,这次去莲花观。
不多时已至家门口,同我那“妻家”不同,到底是亲生的,爹娘都在外面等我。我娘尚属镇定,倒是我爹,一个照面竟然红了眼眶。
他哽咽道:“鹏儿,怎么还戴着前年的襥头呢?”
又来拉我衣袖:“出门还穿浆洗过的衣裳,我的儿呀……”
我正感动得鼻酸,我娘皱眉道:“你房里有没穿过的衣裳,快去换了。这个样子去见你媳妇,像什么话?”
此话听得我一头雾水,感觉事情怪怪的。这和王遗丽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回家见父母的吗?
还是我爹说:“快去换衣服吧,要来不及了。”
我道:“什么来不及?你们要去哪里?”
我娘诧异道:“你不是来接我们的么?丽娘在福文楼定了席面,与你接风。”
就说老爹怎么那么夸张,穿旧衣服赴宴,确实寒酸过头了。
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所以你们打扮得这么体面站在门口,不是为了迎接我?”
我娘:“自然不是,迎接你还需要打扮?”
我犹不死心:“鸿儿和雁儿不去吗?”
娘说:“去啊,我们正等他们下学。”
说话间,一辆马车停下,姜鸿与姜雁跳下来,开心地奔向这边。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圆润的身影逼近,月疏气喘吁吁地停下,说道:“大人,你怎么走这么快啊?”
他擦了把汗说:“夫人在福文楼等你呢。”
臭小子!
我没忍住掐他腰上软肉,不高兴道:“这种事以后早点说。”
月疏欲言又止:“哦。”
我和弟妹进屋换装,为了找补,又选了件白衣裳。呵,爷今日就想穿白的,绝不是穿错衣裳。
这点心思瞒不过我娘,她一言难尽地瞥过来,眼神透着点嫌弃。我爹却很满意,欣慰地夸我长高了。
可不是“长高”了,白衣服好几年没做,这件袖子短了一截。
车上姜鸿姜雁亲热地挤过来,问我公干回来有没有带礼物。
我道:“没带,出去一趟倒欠一千两,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姜雁垮脸:“大哥你好没用。”
姜鸿闭眼拍马屁:“这么多钱我听都没听过,哥能欠这么多,可见得意时赚得更多。哥你真厉害!”
虽然知道这小子没其他意思,但听着总有些阴阳怪气。
我委婉道:“夸不出来可以不夸的。”
伸手捏姜雁发髻:“臭丫头,没钱就不认你哥了?”
姜雁捂头尖叫:“讨厌!”
我又去捏她脸:“平水不是什么好地方,下回给你们带莲花观的点心吃。”
姜雁大着舌头:“好吧。我想吃桂花的。”
姜鸿道:“我吃绿豆的。”
我说:“行。最近课业如何?”
姜雁不说话了。姜鸿得意道:“夫子夸我有悟性!上回作文给了‘良’。”
我道:“雁儿呢?”
姜鸿:“她不写课业。”
姜雁嘟囔道:“我是女的,我又不考科举。”
面对这等论调,我很有经验。我问:“那你想绣花吗?”
姜雁说:“不想。”
我说:“那你就得读书。咱们娘也不绣花,因为她比爹有见识,所以绣花是爹的事。”
姜雁幽幽道:“你们能同意我嫁给个大字不识的吗?”
我:“……”怎么变聪明了。
姜鸿道:“我怎么没见过爹绣花?”
这个怎么又变笨了。
我硬着头皮道:“他偷偷绣,我半夜看见的,那时候你们都睡了。”
姜鸿还想再问,但是福文楼到了。我牵着弟妹下车,来到王遗丽订的雅间。
他们俩都在。
我心情复杂地落座,此时才有种隐隐约约的直觉:这两人在我生命中的份量,将越来越重。
触及王遗朱似笑非笑的眼睛,我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