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梅花酒喝光,骂了一下午月疏,回家时两个罪魁祸首已经下值。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会儿再看王遗丽,总觉得他没那么凶恶了。终究是个可怜人。
大舅子似乎得了什么信,此时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本事,竟撺掇那酒鬼去争郎中之位。”
我心虚道:“侥幸罢了。”
他轻笑:“确实侥幸。但你知道他们属意的下一任员外郎是谁么?——是李晗。那酒鬼亲自指的。”
我抿唇:“李主事擅治水,堪当此任。”
他道:“果真如此想吗?”
我垂头:“果真。”
他又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千银。”
啧,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盘算着手中产业收成,挫败地发现,一年以内是还不完了。
“这钱不会收利息吧?”我谨慎问道。
王遗朱说:“这就要问哥哥了。”
王遗丽看过来,微笑:“家中惯例,一年两成息。”
要命,两年都还不完。
我厚着脸皮道:“都是自家人,就不能通融一下?”
做哥哥的看地:“唔。”
做弟弟的看天:“呵。”
做姑爷的没法子,只好解衣带。
“一夜夫妻百日恩……”
王遗朱果然目光游移:“咳,天黑再说。”
王遗丽:“……”
我凑上前去:“哥哥?”
他抬眼看我,并不是色令智昏的样子。其实床帷之间,这人很少碰其他地方,都是抓着我塞进去,等东西出来了,便去亲王遗朱。
过去我以为他是被逼成婚,但得知二人往事之后,多少有些明白了。
人是无法被完全替代的。新的再好,过去的那个也回不来了,用新的来忘记旧的,从来不是上策。
何况新的这个并不好。
我去亲他唇角,试探道:“哥哥喜欢我的痣吗?”
他说:“不喜欢。”
我道:“那就用东西盖住,什么东西都可以。”
他却说:“在京城这叫文痣,但我家乡,红色的眉心痣谓之‘慧目’。”
王遗朱皱眉:“哥哥!”
王遗丽:“有慧目的孩子被天神眷顾,谁若冒犯他,便有惩罚落下。呵,好偏心的天神。”
他的视线略过我,转向王遗朱。
“阿朱。”
我那嚣张舅爷浑身一震,竟然脱得比我还快。两人就这么在厅堂里颠鸾倒凤,不知谁拉了我一把,于是门牗倒悬、穹顶倾落,一片绯云炽雨中,惶惶不知今夕。
王遗朱搂着我,他与哥哥的长发混作一处,堆积在我肩膀上。
他道:“哥哥,我也冒犯了慧目,你我该是同罪了吧?”
王遗丽道:“我看他乐意得很。”
王遗朱:“我也很喜欢被哥哥冒犯,一直。”
王遗丽嗤笑:“是么。”
我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打断:“你们能起来再说吗?好重。”
王遗朱没绷住,朝我颈窝喷出一串热气。王遗丽忍俊不禁:“磨蹭什么,真要把人压死?”
我抹着汗翻身,只觉浑身尘土。而那两个披衣的披衣、倒茶的倒茶,从容得很。
从这个角度看,有液体自衣摆下流出,王遗朱浑然不觉似地,接过哥哥的茶。
两|腿拧转、交替、曲起,杯盏递到我面前。
王遗朱道:“怎么,你也想‘冒犯’我?”
不远处的王遗丽顿住。
王遗朱:“下辈子吧。”
我气结,看到王遗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更是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我没好气道:“放心吧,没人惦记你的腚,我惦记的是一锭锭的银子。”
他事后还是很好说话的,“唔,那么一成息如何?”
我道:“不如何。”
王遗丽走过来:“不用急着还,答应你的事,我们会做到。”
这意思就是一成息没商量了。
我腹诽道:说得好听,我所求无非升官发财,结果主事品级比县令还低,财没见着,反欠一屁|股债。
约莫他们自己也觉得心虚,在水部清算时便把我捞出来了。
处理一大批官员后,水部冗员问题再次被翻出来,这回陛下可没有姑息,直接下令裁撤冗官,从此以后水部只能有一个郎中和一个员外郎。
有徐李二人压着的情况下,升迁得等到猴年马月。因此王遗朱转战隔壁虞部,一步到位地谋了个六品员外郎。
他自己才四品官,这位置很不错了,但也侧面说明上一回没尽心。我感到一丝难堪:为何现在开始出力了呢?还不是姑爷伺候得好。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风头过去。等待上任的日子里,合该送送瘟神。
本想去莲花观,但思及家里那一堆钟山寺物品,还是算了吧。若是不小心引得佛祖三清斗法,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到旧宅捎上桃儿。她叔婶俱已丧命,几个月过去,连尸骨都找不着了,只能立个衣冠冢。星稀处理的全程,许是不忍,遂提议供奉两盏长明灯,好使枉死之人沐浴佛光、早日轮回,我同意了。
因此焚香捐金过后,我们来到后殿。看到桃儿怔怔的样子,我心中一动,问知客僧道:
“带家中小辈来请两盏灯,再则添些油钱。内人姓王,不知可有供奉?今日一并添了。”
钟山寺往来权贵不少,对京城这些亲戚关系门儿清,其实不必报上姓名,他们都知道我说的是谁。
知客僧笑道:“王施主贡了三盏灯,每月亲自添香,已愈十年。施主一家心诚,当是功德无量。”
我尴尬笑笑,命将桃儿叔婶的灯点上,又给了一笔不菲的香油钱。
知客僧道:“可要供奉到一起?”
我佯装犹豫,带着他在殿里转悠,余光打量其视线,终于确定了方位。
我道:“不必,不好冲撞了他人。”
僧人前去放灯,我眯眼,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灯盏上找寻。
张武、侯方圆、施秋雨……王沛元、王沛澌、王沛……云。
元为初始,澌有止尽之意。云……
桃儿曾说,女孩儿的衣服上绣着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