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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宁初霁也没有摸到藏在后院的游戏机,就被越嵘强制拎走。
宁初霁反抗无效,奓着毛被交到了管家手里。
管家笑眯眯地把他按在沙发上,拍拍手,佣人就训练有素地推上来两排衣服。
面对三个兴奋地围上来的造型师,宁初霁无处可逃,紧紧咬着牙:“越——嵘——”
“咔嗒”一声轻响,门缝里掠过灰色的衣角,随后房门被牢牢关上。
天杀的越嵘跑了!
“别急嘛亲爱的,”造型师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大寿星的弟弟,今天的大门面,不好好打扮打扮怎么行呢?”
额前的碎发被夹子别了起来,还在试图挣扎的宁初霁忽然一僵,迅速扭头看向镜子。
幸好他额角的伤已经自行愈合了,现在那里的皮肤光洁如新,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极其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
当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宁初霁踩着虚弱的步子推开房门,眼中重燃怒火,准备找越嵘好好再理论一番时。
一道沉稳的女声叫住了他:“初霁。”
宁初霁停住脚步,回头时表情都端正了不少:“伯母好。”
他身后,一名中年女子站在那里。
她一定是常年身居高位,无论看向谁都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此时看见宁初霁,她却难得露出一点笑容,和蔼地说:“怎么越大越生分了。”
宁初霁垂下眼睫。
他知道她想听的不是“伯母”。
全世界都默认自己是越家二少爷,是越嵘的弟弟。
就连越嵘的母亲都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只可惜,这份善意他注定是要辜负了。
“难得回家一趟,”关女士并没有让沉默保持太久,问了几句他的近况,就摆摆手,“去玩吧。”
宁初霁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此时晚宴即将开始,宁初霁也没得躲了。
他的出现,让众人眼前微微一亮。
宁初霁身上有一股俊得出奇的青春气,造型师便没有用经典款的西装给他压下去,而是给他挑的卡其色休闲款,衬得整个人鲜嫩得都快能掐出水来了,少年感干净而通透。
他缓缓走下旋转楼梯,连灯光都偏爱他精致的眉眼,每道光晕与阴影都落得恰到好处。
何小姐听见周围的骚动声,顺着他们的视线抬头一看,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年轻就是好,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有的青春劲是后面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回来的。
宁初霁坦然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他随手端起一杯酒,刚嗅了嗅,就有漂亮大胆的女孩走上前来:“这款蛋糕味道不错,要一起尝尝吗?”
宁初霁:“好啊。”
他倒是没多想什么,已经习惯了自己从小女孩缘就很好,大家普遍不太敢跟越嵘那种玩意说话,但在宁初霁面前就放松多了。
大概是因为宁初霁虽然长相很优越,但没什么距离感。
晚宴进行到半场,宁初霁旁边已经围了一圈年轻女孩。
不远处,越嵘收回视线,冷淡地跟一旁的助理交代:“未成年不许在酒宴呆过十点,让某人带着他的小蛋糕滚回屋里。”
何小姐疑惑:“初霁不是已经21了么?”
越嵘抿了口茶,平静地说:“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统一都叫未成年。”
这兄弟俩见面就掐,拌嘴能拌到地老天荒,非要找对方不痛快。
幼稚死了。
何小姐按按额角,转头问关女士:“他们一直这样吗?”
关女士只是笑。
和小蛋糕一起被打包扔上楼的宁初霁很懵逼。
如果是往常,他早就跳起来去找越嵘理论了,但今晚他稍微多喝了点酒,脑子里晕乎乎的,转得慢。
越宅隔音很好,二楼已经听不见楼下晚宴的喧闹。
他抱着小蛋糕,呆呆地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
不一会,脚步声传来,停在他面前。
宁初霁迟钝地反应了一会,目光才顺着面前的灰色西裤往上看。
越嵘神情寡淡,低头看着他:“醉了?”
宁初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越嵘垂下眼,向他伸出手:“困了就去睡会。”
宁初霁没听懂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就只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垂在他眼前。
他出了会神,然后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哼笑:“这么乖倒是罕见。”
宁初霁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酒精催得发烫,但牵住他的手温度竟然还要高一点。
他脚下发飘有点走不稳路,但给他带路的人很有耐心,时不时低声提醒,往里带一带,没让他摔。
宁初霁被带到床上,轻软的被褥将他裹住。
酒劲有点反上来了,他开始有点不舒服,呼吸都带着烫。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布置,让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自作主张地将十多年前的一段记忆翻了出来。
宁初霁刚被宁不凡从福利院里接出来的时候,还完全不能适应新环境,像只胆怯易受惊的小兽,三天两头生病。
宁不凡专门为他请了年假,然而他自己过得糙,照顾起小孩也手忙脚乱,就把宁初霁带到了越宅。
有保姆帮忙,顿时轻松了很多。
小宁初霁高烧不退,蔫蔫地躺在被窝里。
他病得难受,以为自己快死了,晚上偷偷抹眼泪。
养父和保姆都不知道他已经自己给自己下了临危通知书,但越嵘察觉了他的不对。
在月亮都悄悄躲入云层睡去的深夜,越嵘悄悄来到他的房间,和宁初霁贴贴额头,煞有介事地宣布:“你就快退烧了,别怕。”
宁初霁眼泪汪汪地看着只比他大几岁的小男孩:“哥哥,我会死吗?”
越嵘隔着被子抱住他,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弟弟,谁都不能把你抢走,死神老爷爷也不可以。”
宁初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泪珠跟着掉下来。
他有些不明白。
福利院里的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尽管那只是院长的要求,碰上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大家争抢起来可不管什么兄弟姐妹。
但这个刚认识几天的小男孩却把“弟弟”视作珍宝一般。
……为什么?
“可是我很难受。”宁初霁小声说。
他这几天病得厉害,但没有叫过一声苦。
暴露弱点和痛楚是很危险的,大家都喜欢健康懂事的小孩,他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此时面对越嵘,他第一次有了试着坦诚的勇气。
“哥哥有办法。”越嵘握住他的小手,和他再次额头相抵。
淡淡的金光从小男孩身上浮现,包裹住宁初霁。
宁初霁睁大双眼。
金灿灿,暖洋洋……
他好像被太阳抱进了怀里,而且是很温柔的太阳。
太阳说:“睡吧。”
十多年的时光在此刻磨平。
已经长大的宁初霁缩在熟悉的被窝里,听见更成熟低沉的声音说:“睡吧。”
鬼使神差的,他朝那道高大的灰色背影伸出手。
越嵘感受到微弱的力道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一只白皙清瘦的手轻轻揪住他的西装外套。
宁初霁大半张脸埋进被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这双眼睛含着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胆怯,像随时会缩回壳里的蜗牛,眼睛的主人很小声地说:“你去哪里?”
今天是越嵘的生日宴,身为晚宴的主人公,越嵘当然是要下楼继续主持。
但越嵘静默片刻:“就在外面。”
宁初霁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松开手:“哦。”
他安心地把整张脸都埋进被窝,并没有注意到,枕边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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