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太子姗姗来迟,头戴醉花阴金冠,身穿蓝色绣金云纹锦袍,脚踩踏云软靴的他缓身上前。
“请父皇恕罪,臣来迟了。”月明霁温和地开口。
他眼中满盛着月光,一时间波光流转,风华绝代。
帝王看到他似乎愣了愣,连他身旁的皇后看着帝王的反应也暗自咬了咬手帕。
眼神有些怨毒地看着他。
月明霁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
那个坐在主位旁的……月明霁在看到那个意料之中的人的时候心头还是停跳一拍。
几乎有些站立不稳,本来周到的礼数也差点出现裂痕。
那个身穿黑色蟒袍的黑发男人,端坐在座位上。
长发被发冠束起,面如冠玉,但眼尾上挑,古井一样的黑眸给人一种锐利张扬的攻击性,但低垂的眼睑掩盖眼中锋芒。
似乎在看到月明霁的时候,那无波的双眼也被震了一下。
手中的酒杯被用力一掷,被狠狠按在了桌子上,发出的巨大响动被掩盖在人潮涌动之中。
“好好好,给明儿赐坐,就旁边便可,离我近些。”皇帝的眼神粘在月明霁身上,几乎无法移开。
“谢陛下。”月明霁拿着扇子躬身一礼,走向座位兀自坐下。
抬眸一看,刚好在月沉酒对面,那道凛冽的目光像是刀一样刮在月明霁脸上。
要是目光能杀人,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千次万次了吧。
他顺着那个凌厉的目光回望开去,看见一双阴沉的眉眼。
月明霁抬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
月沉酒盯着他的脸,没说什么就偏开头去。
在这之前,他对于重生这件事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触摸一切事物都有种像是隔着一层薄纱。
直到遇见了月沉酒,他才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没错,这一切都不是死前的走马灯。
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他16岁的少年时期。
月明霁苦笑一声,莫名觉得心口疼痛难当。
斟了一杯瓮头春,一饮而尽。
本来琥珀色的酒液是微甜香醇的,现在入口只觉得发苦。
真是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和这秀丽佳人啊。
一些未来得及入口的酒液便随着脖颈顺着喉结蜿蜒而下,最后顺着衣领没入目光不可及之处。
月明霁将酒杯放下,因为喝得太急所以有些咳嗽。
“咳咳……”
他刚要衣袖抹去嘴边水痕,一张绣着寒松的素白的帕子被递到眼前。
抬起眸子一看,果然如松柏的人一样挺拔的身影傲立在身前。
“楚小将军?”月明霁从善如流地接过帕子,故意在接过的时候蹭了下对方的手指。
触感是温热的。
“谢谢。”再抬头去看,因他而弯了腰的楚疏言涨红了脸,连带耳根都红了个通透。
“太……太子识得我?”那个有些笨拙的样子惹得他有些想发笑。
“楚将军嫡子楚疏言,17岁时便在西北边疆斩下对方大将的首级,又立下赫赫战功
,京城谁人不知?”月明霁眉眼弯弯地看着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像个碰着喜欢的珍宝小狗。
真是叫人想摸摸他那有些乱的头发。
月明霁忍住了伸出了一半的手。
“这帕子脏了,回去我洗干净亲自还你可好。”他思索再三,开口说道。
“啊……啊好。”楚疏言下意识答应了,亲自……就表明他下一次还能遇见月明霁是吗?
月明霁无意识地抬眼看向对面那个黑色的身影。
这一看就见到那道想要杀人的目光。
救,玩过了,怕是楚疏言再多待一刻都会死的很惨。
他肯定会把这只保皇党的人立马拔除的。
然而万幸,这场宴席最后来的客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月沉酒的。
北国的太子身着戎装,头发被扎成脏辫,显得英气,又有着北方大漠的风霜气。
站在殿堂上,不知吸引了多少家的姑娘频频侧目。
“臣季莫行,代北方诸国参见南齐陛下。”他将披风一掀,正正跪下,腰身挺直。
“哦?既是北国太子,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吧。”高高在上的帝王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那人便利落起身,也未言谢,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北方由诸多小国构成,而这位所在的便是最大的一国,日冕国。
日冕国本是众多小国之一,可历经多位统治者励精图治,统一了大片北方疆土。
不过在南齐和日冕存在之前,这一整块大陆本是统一的,史称明朝。
只是后来北方狼烟四起,南方叛乱,百姓流离失所,于是这一大块国家便分割成了小国。
原明国住民便大多以国号为名,只是后来为了避免被屠杀,便只取了半边,姓了月。
月明霁的祖父便是其中一支旁系,打下了南面的大片疆土,死前最大的遗憾是无法收复中原。
前些年南齐和日冕一直多有摩擦,只是最近日冕内乱,无暇南顾,特来求和。
说起来月明霁和这季莫行上辈子也只有几面之缘,只知其在九子夺嫡之时脱颖而出,深得日冕王欢心,而现今为了远离乱局,特来此韬光养晦。
对于大齐来讲,这是一个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大敌。
只是现如今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也可以利用对方来达成一些目的。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月明霁咧嘴一笑,对着楚疏言耳语了几句,端着就向着季莫行走去。
原本一向耿直的楚疏言再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的时候却是红了耳匡,郑重地点点头,也飞速离开了,而方向却是朝着月沉酒去的。
这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向耿直的小将军被太子惹恼了,愤然离席。
季莫行其实早就主意到了月明霁,这是一张清丽淡雅的脸,明明是很艳丽的五官却又显得风清霁月。
如果猜的没错,应该就是齐国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太子——月明霁
季莫行郑重起身,举杯道“殿下好。”
“哦?你识得我?”月明霁挑了挑眉。
“太子殿下谁人不知,小小年纪便会吟诗作对,可以说是久闻大名了,只是今日才有幸得见。”季莫行客气道。
月明霁弯了眉眼,在酒精的作用下反而沾了些媚态“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不值一提。”
季莫行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父王也有好些妃嫔,只是没有一位能像这样让他心痒的,媚而不俗,真是佳人啊。
“我能见到季兄才是我的幸运。”月明霁将杯中酒饮尽,又拉着季莫行在身边坐下。
“今日你我相逢既是有缘,那便不醉不归,”月明霁脸上笑容更盛,“我字世清,季兄何必叫的如此生疏。”
“世清……,”季莫行轻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朗声笑到,“好听。”
台上舞姬们正卖力地舞动着水袖,叮当的声音萦绕着会场。
只是再多的歌舞升平也无法掩盖那些朝堂下的暗流涌动,谁会知道不久之后就是天子大殇呢?
在宴席散了场之后,月明霁挥退了要跟上的宫人,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着东宫而去。
酒喝得太多了,现在他只能勉强保持着一些理智。
天早就过了半夜,深秋的夜晚寒露深中,有些寒凉。
月明霁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衣服,正兀自走着。
“太子殿下——”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我不是说了不要人跟着了吗?”他有些恼怒地回了头,却又一下子愣住,“皇叔?”
“殿下竟然还记得我。”月沉酒浅笑一声,在月光下,整个人都似乎氤氲了一声温柔,但是月明霁知道,这个人的心是冷的。捂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