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院子,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吗?”晫羿友好地笑了笑,“不要那么紧张,太子大人。”
“那没事我就走了。”月明霁瞥了他一眼,对于这样一个笑面虎,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谈。
“哎?太子这么快就要走吗,不留下来喝杯茶?”晫羿看着月明霁眨了眨眼,有些遗憾道。
忽然,晫羿靠的极近,就附在月明霁耳旁轻声道:“你也不想你皇叔知道你半夜出宫吧。”
太近了,他想到。
湿热的气息吹的月明霁耳廓极痒。
他一把推开对方,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有些羞恼地说到:“请自重。”
“如何?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晫羿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我只给你半刻时间。”月明霁重新抬眼看向晫羿,似乎在评估价值。
“明日我会请旨离京。”晫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于对方的敏感。
而月明霁却是波澜不惊,他的其他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唯独是逼宫这时的,如刀刻斧凿般在他的脑海里。
次次午夜梦回都将会他惊醒。
而晫羿离京之后,逼宫就开始了。
这段他反复推敲过,想必一定是对方察觉了什么才会匆忙离开。
混乱之中月沉酒无暇顾及他,于是就钻了空子离开了长安。
后来再闻晫羿的消息,便是回去夺娣之时兵败被杀。
他久困于京城,收到信息都受月沉酒的限制……
思及如此,月明霁暗暗咬牙,将手攥得作响。
“季莫行,你在想什么。”酒精的影响还没有消失,他的头还是有些刺痛,连思考都变得有些迟缓。
季莫行本身就是对方的汉名,晫羿则是本名,月明霁不喜欢季莫行这个名字,总有种三思而后行的阻塞感。
他不喜欢做事有太多阻碍和牵挂。
“我能求太子一个承诺吗?”晫羿用手攀上了对方的肩膀,眼神温和,但有种深藏的危险。
那种独属于盯上了猎物的狩猎者的眼神让月明霁很不舒服。
“什么承诺。”
他等在原地,目光放在漆黑的夜空,等待对方的唇吐出毒信。
“请太子助我登上皇位。”
这句话很轻,轻的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但是同时振聋发聩,铛的一声敲在了月明霁心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请求,你是敌国的子民。”月明霁几乎有些发抖,这句话说到了他心中最隐秘的事情。
“因为,你看他的眼神有恨。”晫羿轻轻抬手捂住了那双明明明亮却又凉薄的眼神,“真奇怪啊……你真的在这里吗?在我的这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到你的身影。”
“没想到你真的相信承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月明霁轻笑一声,反而放松了下来,既然已经被看穿了,再掩饰只会显得廉价。
“不,我并不相信承诺,但是我相信你。”晫羿看着这个清风霁月的少年,明明还未行冠礼,身体却已经抽条,纤细而脆弱。
这在北方的大漠中是绝对没有的美人,脆竹只会在还未长成时被风沙摧残殆尽。
他好想知道,当这颗璞玉长成俊美的修竹的时候将会是怎样一个颠倒众生的妖魔。
月明霁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不会相信对方的花言巧语,只是他肯定有办法逼着他遵守诺言。
只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选择的权利不在自己的手上。
“好,我答应你。”月明霁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他从没想过日后,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我和月沉酒有几面之缘,他很危险。”你暂时不能动手。
话未说尽,晫羿抬眸看向这个少年,在他的手下,白皙而滑腻的皮肤,脆弱的血管里微微跳动着的生命。
勾动着所有人的掌控欲。
好想听对方被折断翅膀时的呻-吟,跪下求饶时的不甘。
不过他不会这么做,至少目前不会。
修长的睫毛蹭得他手心有些痒。
晫羿像是被烫到一般放开手,再不放开,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月明霁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有些疑惑。
“嗯,我知道。”或许之前有人跟他这么说他会很生气地跟他争论。
可是这本就是事实。
“好了,那我走了。”月明霁转身想要离开,忽然,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忽然的身体接触让月明霁惊了一下,然后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身后贴上的体温暂时性驱散了深秋寒夜的冷风。
“夜里凉,添些衣服。”晫羿又在月明霁耳边轻声说道。
不过这一次月明霁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这个拥抱持续下去。
最后分开的时候,晫羿将身上勾画着九尾狐的深蓝色披风披在了月明霁的身上。
暖和的绒毛和对方身上的体温让本来在冷风中有些失温的月明霁舒服得眯起眼睛。
“猫儿,莫要乱跑。”晫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然后恋恋不舍地分开了距离。
晫羿身上来自大漠独有的风雪味并不难闻,而这风雪味则掩盖了月明霁本身的气味。
好似野兽独有的标记。
月明霁看在对方将披风给自己的份上也不恼,将披风整理了一下就又从墙上凌空跃起翻了出去。
“真是只猫儿。”晫羿轻笑两声,没有管身后的来人。
“大人为何对这无用的太子如此看重。”来者正是刚刚离开的两个守卫。
“呵……传言只可听听,不可真信。”晫羿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回忆起刚刚略低的体温和盈盈一握的腰肢,顿时抬脚向屋内走去,“好了你们退下吧。”
月明霁不知道这都是对方安排好的陷阱,依旧按着原计划向着将军府赶去。
这一次路上畅通无阻,应该是被晫羿打理过的了。
真是好手段,他都无法走通的皇宫转眼之间就已经被对方打理了一遍。
此人心计之深,不可不除。
不然日后必为我国大患。
月明霁皱了皱眉,看着将军府檐角挂着的灯笼,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小厮开了门,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气质高贵的公子,却又陌生的紧。
“您是……”
“你知会楚小将军一声他自然知晓。”月明霁将二两银子塞进了小厮的手里,友好地笑了下。
小厮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儿,还有好处可拿,顿时点头如捣蒜。
一溜烟就跑进了宅子里,没让月明霁等半刻,就看见一个黑衣少年从门里跨出。
在黑暗的阴影下依旧如此夺目啊,月明霁想到。
他未来的锋芒定然锐不可当,不知谁配做这楚疏言的对手。
然而一看到月明霁,楚疏言几乎就是小跑着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月明霁踮起脚尖拍了下楚疏言的头:“怎么,我不可以来?”
楚疏言猛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外头凉,快进来。”
楚疏言慌忙地拉住了他的手,走进了他的房间,那个仓皇的样子,就好像他能跑了似的。
月明霁轻笑几声,进了卧房,看见桌上还点着盏油灯,顿时有些意外。
“你还爱读书?”
楚疏言摇头道:“我爱习武,大小就不爱读这些句读之类,只是家父强迫读的,说男儿不可不读书,得文武双全才可成为一代名将,效仿前朝陆跃等名将收覆家国。”
月明霁只是静静听着,对楚疏言原先他只是觉着有几分利用价值,没成想竟也有报国之志。
“令尊说的有理,智者不惑。”月明霁垂眸看了眼手,还在对方的掌心中,被握住了大半。
楚疏言这才反应过来,耳朵几乎红透了,顷刻放开了手,“抱歉。”
“不必道歉。”月明霁抬了嘴角,温和的笑容安抚了这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年轻将军。
楚疏言常年习武,手上多是兵器磨出的茧,而对方的手却温润的如同一块上好羊脂玉。
他没摸过女人的手,而母亲也是早逝,当初看到月明霁的时候只是觉着对方风华绝代,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
“我来是为求一件事的。”月明霁咳嗽两声,两只黑色招子闪亮亮地盯着他看。
“什么事,太子殿下但说无妨,臣必将鞠躬尽瘁。”说到正事,楚疏言严肃下来,而微红的耳尖则暴露了对方内心的不平静。
月明霁也不说破,继续说了下去:“日后我的皇叔月沉酒必将造反,只是本宫希望将军不去管这件事,置身度外。”
楚疏言听闻之后猛地站起:“怎可如此!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月明霁咳嗽两声示意对方坐下:“这件事你参与只是会危及自身,对方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楚疏言想说什么,只是看见对方乞求的眼神却是开不了口。
“本宫需要你投诚于皇叔,装作与父亲不和的样子,”月明霁将扇子在手中不安地握紧,“令尊的态度是很坚决的保皇派,但是你还并不明确,我需要你在那做一颗棋子,但是相信我,我会保你安全的。”
楚疏言只是沉吟半刻就点了点头,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是自然,太子的话,臣宁死也会遵守。”
月明霁对对方的乖顺十分满意,用扇子挑起对方的下巴,两双桃花眼靠的极近,在嘴唇几乎就要贴上时停住了:“很好,我喜欢。”
楚疏言看着对方极近的脸几乎呆住了,当场没什么反应,只是机械地坐在那里。
月明霁退后,抬脚就要离开,“日后我们相见次数还是少些为好,有事我会让人给你捎口信。”
“嗯。”楚疏言站起来,看着对方的披风,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是外族的披风吗?”
“嗯。”月明霁顿了下,然后继续了向前的步伐。
待月明霁离开后,楚疏言似乎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跳了起来,整个人都仿佛放进锅里煮了一样红,拿着手中的银枪挥的破空声四起。
院子里的红枫被打落了一大半。
“季莫行,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楚疏言想到那件披风,恨恨地想到。
待到月明霁趁着天刚泛起鱼肚白,回宫之后,因为吹了寒风,当天就开始发烧。
整个人躺在床上手不能抬、一动不动。
热成了一滩浆糊的人儿抱着姐姐的手不撒手。
月锦知只能又心疼又生气,衣不解带地照顾这个丝毫不会担心自己身体的人。
早已离开长安的人回望了这南方的一片绿土,快马加鞭离开了这片烟雨之地。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所有人的推动下悄然错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