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桉跟着副局来到看守所，两人脚步匆匆。
听说是老婆子不服管，多次与值守人员发生争执拉扯。并且她故意惹怒室友借机自残，造成鼻骨等多处创伤。现在已经被单独关起来了。
俩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阴冷的风吹在脸上。
副局走在宋桉前面脚步生风：“你说调查老太太的事，有眉目了吗？”
宋桉手里拎着一沓文件，他边走边拆开说道：“当然！关于老太太的事我认为不只是报复那么简单。我查了一下她最近活动情况，基本上是丽水公寓和万代公司两点一线，除此之外她也就是去超市买点速食。但我从她最近的消费记录上发现一点问题。”
“在她儿子死去的第三天，也就是上个月的二十八号，她突然开始给一个外地账户汇款，仅仅五天就汇过去2万多。之后她停了一段时间，最后一次汇款是在本月六号，也就是在她持刀伤人的前一天，这次汇款只转了一千多。”
副局表情凝重：“她已经没有工作了，并且在发生杀人案之前她刚给儿子买了一辆车当做彩礼，两万多估计是她家所剩无几的老本了。”
副局接着问：“那个账户查到了吗？”
宋桉扶额：“根本无从查起，对方手法跟电信诈骗一样，老婆子这头把钱转过去，那边鼠标一点，这笔钱就会被下分到好几个账户，然后再从这个好几个账户继续下分，周而复始，直到数额小到根本无法追踪，硬查下去咱们哪有那么大的人力啊。”
宋桉将文件递给他，副局目光在白纸上巡视：“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说明他们是团伙作案。”
宋桉若有所思：“不错，而且我刚才得知了一件要紧事，比查账户更重要！”
副局怒瞪着他：“要紧事？在办公室闲聊能知道什么紧事？”
宋桉一愣：“这是什么话！林宥升真的在电话里说了一件要紧事。不是你怎么总拿我开小差说事啊！我一打电话你就说我闲聊渎职，我订外卖你说我偷吃垃圾，我接杯热水你都能把电话打到我爸那去！别人也开小差怎么没见你把他们挂嘴边啊！搞得我像坐你眼里了一样。”
副局没想到他居然有胆子反驳自己，有些好笑道：“是你态度不端正在先，现在还埋怨我总看着你！你怎么有底气跟我说这句话的！”
说罢副局把文件塞回他手里，大步迈向审讯室。宋桉被撇在身后，他心中郁闷，便道：“我怎么有底气的？那你不是我二叔吗？”
副局回头愤怒的指了指他：“你再在警局里叫我二叔，我立马给你爸打电话，叫你回家跪着去！”
宋桉扁扁嘴，一路跟着副局，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审讯室。
老婆子的脸被打伤，右眼已经红肿。但从她凶神恶煞的表情来看，挨揍并没有损耗她太多精力。
宋桉还没说什么，老婆子就摇头晃脑道：“别问我，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宋桉一脸无奈：“我说您一把老骨头还是省省力气吧！”
宋桉坐在她对面，他坏心思的指了指老婆子坐着的椅子：“为了犯人特殊设计的，不好受吧！我问什么你坦白说，对你对我都好。”
那头副局怒拍了一下桌子，示意他审讯室有监控和录音，别说些不该说的废话。
宋桉只好开门见山：“解释一下你的转账记录吧！你把两万块钱转给谁了？”
老婆子冷哼一声：“一个骗子而已，他骗我买理财产品，说能用钱滚钱，我就信了。”
宋桉怒声道：“买理财产品需要分五天汇款吗？而且你最后一笔交易金额是一千多，这也是买的理财产品吗？”
老太太咽了咽口水：“是……是他说的天花乱坠！我就把手里的钱都转过去了，那一千块钱本来是留在手里零花的，后来我动摇了，就都转过去了。”
“你胡说！你那一千块钱怎么来的！你不是偷来的吗？”
此话一出，老人一惊。
“这一千块钱根本不是你的钱，你在转账两万之后停了几天，是因为给儿子买车首付没钱了吧！你自己吃穿都成问题，好不容易偷到的一千块钱，又怎么会舍得再投进去！这里面分明有隐情！”
老人瞪眼双眼：“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那个人告诉你的！我还以为他是个多好的人，还以为他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原来也是个自私自利满眼都是钱的小人！那……那他还装成一副好人的样子，学得那么好的笑脸！就像……就像我儿子一样。”
手铐随着老人的颤抖哗哗作响。
宋桉沉默了一阵，等到老婆子镇静下来，才悠悠开口道：“你这么说真是错怪他了，你觉得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为了让你还钱吗？”
老人抬起猩红的双眼。
“当然不是，他是怕你用这一千块去干什么坏事！怕这一千块钱成为害你栽进泥沼的凶手！老实交代你是真的花钱买骗子的理财产品了吗？还有你每晚扰民，你在公寓楼下烧东西，那是书吧！我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装订书本的棉线，那晚你没认真看着那东西烧完就去见了林宥升，然后偷走了他的钱。一阵风儿刮过，正好留下一小段棉线缠在草丛的枝叶上。”
宋桉一字一句道：“你真的精神不正常吗？还是你在假借精神异常的名义，来掩盖自己的一系列异常举动，比如你要完成什么仪式？”
此刻老人泣不成声，她灼热的眼泪掉在冰冷的手铐上。
“是，我确实在完成一个仪式。那是我儿子刚死没几天的事。”
“那天，我整理我儿子的遗物，我一边哭一边收拾他的屋子，结果在衣柜底下我发现了一部手机。那部手机是他上大四的时候说不能用了的旧手机，我知道密码打开之后发现其实还能正常使用，并且里面有一个不断冒出红点的群聊。群里男女都有，他们发一些我看不懂的话，什么信仰相关的。我以为是儿子在大学接触的新鲜社团，也就没在意。”
“我想着反正儿子也不在了，这个号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就想删除，结果一个错摁，把账号的隐身状态改成了在线。等我意识到这件事，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这件事真正的转折，要从一串消息开始。忘了是哪天，有人给我儿子的手机发了一串消息。”
【你还在吗？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
“我当时没有心情理会，以为不回复对方自然就消停了，但是我错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寒毛直立。”
【你还是张兴吗？】
我当时好奇他竟然知道我儿子的名字，而且还直觉如此敏锐的意识到我不是张兴。我颤抖着手回复他：
【我是他的母亲，我的儿子遇害了。】
【遇害了！对不起，请节哀。张兴是我的朋友，我真不知道他发生了这种事。】
【没事。】
对方沉默一阵，然后发了一大串安慰的话来。
【可惜了，张兴他善良一生，却遭受这样的苦难。我之前认识一个母亲，也有类似的经历，他的儿子溺水死亡，留下老人孤苦伶仃的在世上。我有时候就想，要是能让老人家再跟自己的儿子见一次面多好啊！】
我没管他，他接着又发。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那个老母亲告诉我的。其实人死之后意识不会消散。我们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感应到，就像第六感。比如梦见黑猪寓意不详，代表着要给下面烧点纸了。比如小孩子胡说，见到死去的人站在院子里。】
【说实话这些事太玄了，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见到了那个老母亲，自从她告诉我她见到了儿子之后，她的精气神就像变了一个人。别人都说这是认命了看开了，因为有些事说了别人也不会信，反而认为你是疯子，所以她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但我们都明白，知道真相的永远都是少数人。】
“然后他给我推了一个名片，是一个莲花头像。”
【这就是那位老母亲了，我现在把她推给你，阿姨你可以试着和她聊聊，说不定真的能帮到你！张兴是我大学的好哥们，我没能护得住他，但我希望您过得好，也算是不枉我们的兄弟情。】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老人继续讲下去。
“我一开始当然不信这些，甚至坚定地想要把他删了。但后来我还是犹豫了。当我面对空静寂寥的房子时，当我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我和儿子的合照的时候，我发誓我真的很想见他。”
“我已经五六十了，社会不需要我，我被时代的巨轮碾成碎片，我成了废人一个。只有儿子活着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作为母亲的那种幸福和使命感，可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不顾一切的冲动，被骗又怎么样？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是死我也要试一试！然后我就点开了莲花头像。”
那个女人跟我分享了她的秘密，但是需要投钱。不计其数的钱。我说我没有那么多了，她就说我还有心、肺、肝、眼睛和一双手脚，她说完又抱怨我说衰老的器官不如年轻的值钱。
我那个时候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是我已经投入了太多的钱了，每次转钱的时候她都告诉我还差一点才够，不能把见到儿子的方法全告诉我，于是她就那么吊着我。
为了让我安心，她每次会把方法当成书的形式送给我，但每一本都不全。
那一千块钱是我一时红了眼，偷走也是为了换书。
至于脑袋上绑着照片，也是书上说的类似通灵的一种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