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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的溺爱

    “说吧,原由、经过、结果。”

    涟漪殿主厅,陆清漪正襟危坐,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水开口道。

    她身旁站着陆银,下端跪着犯事三人,陆杉的一众小弟排站两侧,都在听候发落。

    殿中噤若寒蝉。

    “陆礼,说!”

    被母亲点到名的陆礼面色哀怨起来。

    “娘亲,是陆杉和他的狗腿子们妄议白哥被儿子听到了……”这是原由。

    “儿子气不过,便冲动出手……白哥也是怕我吃亏……然后也没过上几招,就被大哥抓着了……”这是经过和结果。

    “你说。”陆涟漪将目光移动到陆杉身上。

    “回禀清漪长老,是今早陆白旷了鸣柯长老的晨课,下学路上几位旁支的师弟同弟子提了两嘴,叫陆礼听见,不问青红皂白就向师弟们出了鞭子,弟子也是要维护师弟才与他相争,怎料没过多久陆白赶来,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祭出了一堆法宝,若不是陆银大师兄及时赶到,弟子必被重伤!”

    这一顿声泪俱下地言辞输出,详细且有力,使陆礼那毫无底气的寥寥数句更显苍白。

    “少在这里乱泼脏水,若不是你们出言不逊……”陆礼气极。

    话未说完又被陆杉打断。

    “弟子所说句句属实,其他弟子们都在旁看着,他们皆可为弟子作证,陆礼出手狠辣,招招要命,陆白仗着嫡系身份,罔顾家族情谊,清漪长老,弟子委屈!”

    听罢这顿控诉,陆涟漪一时沉默。

    站在上端的陆银眉头微皱,这番避重就轻的说法当真是能把自己摘得干净。

    陆白和陆礼作为陆清漪一手带大两个小辈,若坐实他们仗势欺人的罪名,那才会连累到整个涟漪殿的名声。

    “提了两嘴?谁提的?提了什么?”陆银淡漠开口。

    仿似陆杉也没想到会被这般提问,自以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行凶细末上,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好像是他自己也没太记得住当时第一个开口的是谁,具体又说了什么。

    “谁提的?提了什么?”陆银抬了声量,看向排站着的一众记名弟子又问了一遍。

    他向来一脸不怒自威的英气,作为这一辈分里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弟子,又是打小跟在老祖宗身边被亲自教导出来的,本身地位就不比众长老低多少,他开口,只叫一众人心底生出两分寒意。

    “大苘峰明令禁止弟子斗殴,教唆者罪加一等,此事说小也小,若在这涟漪殿内解决,你等出了这殿门一切无妨,想说大也能大,要是没人站出来,我便请令让洪泽长老来管,届时是受一受铜火,还是打发你们离开陆家,就不是清漪长老与我说了能算的。”

    这番说法就叫诸个旁支子弟畏惧起来了,大苘峰算是整个仙界最冒头的门府之一,若是被逐出去,无一家敢收留,但凡走出大苘峰,在仙界就必无容身之处。

    “哈哈,阿银啊,莫吓坏这群崽子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此时,见洪泽长老的步子正往殿内迈。

    陆洪泽形体健壮,模样也英朗,讲话中气足得很。

    听到这声音,陆杉顿时松了口气。

    陆洪泽的母家与陆杉沾了些亲,平日里也很是照顾,俨然当成自家晚辈看待,要不然也不会说送他刑涯鼎这种话。

    “见过洪泽长老。”

    “见过大哥。”

    陆清漪站起身子,微微见礼。

    “别客套了,是这群小子惹小妹烦心,是为兄该致个歉,为兄这来领人回去,定好好罚上一罚!”说到后半句,不由恨恨地盯向陆杉,盯得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后辈们之间偶有争执也实属正常,陆杉是大伯母家的人,犯了事也理应有大伯教导,只不过如今各个旁支的弟子之间风气着实需要修整,多口舌多是非,这般下去难免不乱套。”

    “阿银说的……也是个理儿,”陆洪泽思衬片刻,正了脸色面向旁支弟子们,“那就铜火,一人一道!”

    众人瞬间神色惶惶,这罚得真算不上轻。

    铜火这玩意儿是老祖宗当年在仙界极北寒地带回来的,任凭什么术法护身,一道下去必然皮开肉绽,要不了命,但甚是折磨人,索性就丢给了掌管刑罚的陆洪泽用。

    “既然大哥替本座作了决断,那便这样吧,”陆清漪摊开手心,现出一枚药瓶。

    “受完罚就将这丹药分了用,创伤三日即可痊愈,只望你们记得住疼,往后谨言慎行。”

    “是。”众人只得恹恹应声。

    旁支弟子们一撤场,殿内除了陆清漪、陆洪泽两位长老和陆银以外,也就剩下陆白、陆礼、陆杉三人。

    “那陆杉,大哥也领回去吧,有些话本不该本座说,这孩子天赋好,心思也不歪,脑袋却是个愚的,师兄要好好教一教,免得再叫人当了刀子使。”

    陆清漪是众长老中唯一一位女长老,心思更细腻几分,怎会看不出这场争执明明是有人在其中搅和。

    “小妹说得是。”陆洪泽这变脸是快,再面向陆杉时又换作了怒目金刚,“臭小子尽给本座惹事,还不快滚回洪泽殿!”

    “是……”陆杉如蒙大赦,霎时一溜烟就跑了。

    “切……怂包。”陆礼嘀咕。

    “姑母,那我们呢?”见场面悬着,一直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陆白忍不住作声。

    “你二人可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陆清漪又坐回了主座上。

    “娘亲,这一次明明就是陆杉一众挑事,儿子不觉有错!”

    陆礼依旧犟着,两位长老刚想开口再展威严,只听陆白出声。

    “侄儿知错!侄儿不该罔顾族规与旁支兄弟动手,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祭法宝欺人,弟子作为嫡系传人,未能恪守姑母与大伯教导,作为阿礼的兄长,更未尽引导之责,甘愿受罚!”

    那声音里明显是带了哭腔,听起来十足的诚意,叫众人都生不起气。

    短暂沉默后。

    “噗……这臭小子。”陆洪泽率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白哥你不讲义气!”陆礼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那二两反骨还没长瓷实就被陆白这番认错彻底打磨成了灰,散得干净。

    陆清漪也着实没想到陆白这滑头竟这般能屈能伸,顿时都不晓得该怎么处置了。

    “哈哈,算了算了,小妹也不必跟这两个崽子置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陆洪泽的脾气向来两极分化,对待自己殿中人极尽严苛又手狠,对待小妹家这两个孩子又是宠惯,有时比陆清漪都更甚几分。

    莫说陆洪泽,其他几位长老也个个都对陆礼和陆白这二人宠爱有加,大抵是他们生得一副惹人疼的模样,打小就讨喜,这么多年来亲近亲近着,自然也有不同对旁人的感情。

    趁着陆清漪还没反应过来,陆洪泽立马对二人说道:“还不快下去闭门思过,杵在这里干嘛?平白惹你娘亲、你姑母生火。”

    “侄儿这就退下!”陆礼得令,起身就跑。

    陆白张了一眼,刚准备退场。

    “小白站住。”

    论在场谁最可怕,还得数他这个大表哥陆银,轻声一喝就叫他迈不开步子了。

    “陆杉刚说,你又逃了晨课?”

    天呐,这个大师兄怎么这么会抓重点?

    谁都忘了这么一茬,这会儿再提起,陆清漪也瞬间反应过来。

    “这个月第几次?我看你又想吃戒尺了。”

    陆白垮起了脸,手足无措。

    “旁人议论你自是因为你有谈资,若事事得体,又怎叫一众旁支弟子不服?你生在嫡系,受着陆家最好的资源,如今却混迹成这副德行,亏心不亏?”

    又开始了,平日惜字如金,与旁人多说一句话都宛如恩赐的大师兄,只要一教训起自己就口若悬河,且句句戳人。

    陆白知道自家大师兄的作风,一番晓之以理后,紧接着就得有一顿戒尺作训话总结……

    侧头正想向陆礼求救,却发现早就没了人影。

    “这小子胆敢与我提义气二字…”不免腹诽。

    陆银刚想继续开口,突然发现陆白刚刚跪着的位置,地上躺着一只小牛皮口袋,看着样式倒不像陆白平日会用的物件,走上前去捡了起来。

    陆白刚想去接,一个眼神吓退了一双伸出来的手。

    “这是什么?”

    “是……就是……那个……”

    陆银一边盯着他的满脸不安,一边打开小牛皮口袋,从里面倒出一枚毒剌子。

    “大苘峰的毒剌子上回已经清理过一次,我怎的不知晓你还有收藏草壳子的爱好?便还用口袋小心翼翼地藏着,是比你今日祭出来的那些个法宝还贵重?”

    这话一听,任谁也晓得这随身藏着毒剌子是干什么用,以往也出现过在常规比试中,有些品行不佳的弟子就用这毒剌子投机取巧。

    “看这牛皮口袋,倒像是我殿中某些旁支小辈用的物什,臭小子,说说这是谁给你的?”陆洪泽望过去,瞧了半晌,开口问道。

    事儿倒不是大事儿,只不过陆白平日虽吊儿郎当,却也知轻重,说他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若是真把这毒剌子用在了师兄弟身上,那这白纸也是染了墨污。

    陆白低着头,抬眼瞧了一眼大长老,又垂下眸子,一改先前的惊慌,眉眼平静,众人也未见他嘴角渗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是陆良文师弟大早截住侄儿,说是陆杉在欺负阿礼,叫我前去助阵,给我这毒剌子也是怕我道行不佳吃了亏,相信良文师弟也未藏什么坏心思,他虽是跟着陆杉的,却处处向着我,这份心意着实难得,大伯可千万别责他……”语气依旧装着委屈,陆洪泽这番听进去,面色奇怪起来。

    “陆良文?当真是陆良文?”陆洪泽略显正色,口吻也冷了下去。

    “是的大伯。”

    陆银和陆清漪听罢相视一眼,似乎心中明了了几分。

    “本座知道了。”陆洪泽整个人阴冷起来,大苘峰人人都将名声看得重,他自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洪泽殿更是容不下诡计多端的小辈。

    “大哥是觉得?”陆涟漪问道。

    “方才便是陆良文请的本座,原本还觉得这个后辈挺识大体,不料竟也是不安分的。”

    “好了,陆良文既然是大哥门中的人,大哥也自是知晓怎么处理,本座就不多嘴,阿银,小白从小也是跟在你后头教养的,该怎么教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清漪向来一心沉溺药道,平日也对门中事鲜少过问,涟漪殿里的小辈也就陆白和陆礼两人,更是懒得纳什么乱七八糟的旁支弟子,想到手头还得尽快帮陆白炼制些仙药以备下山用,着实分不出精气神管旁的杂事。

    “既是如此,那便……”陆银接话。

    “那便罚你禁足,直至巨灵神秘境开启!”

    打断陆银说话的是陆洪泽,他也晓得架势不对,真叫陆银来惩处这小子,免不得要实实在在受点苦。

    瞧这只小嫩狐狸眼睛里都是藏着一汪清水的,哪里忍得下心作罚……

    大伯都这般开口了,陆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怨怨地瞥去两眼。

    心想着下次教训师弟还是得趁着没有长辈在,他们这身无法无天的性子着实与这几个胡乱溺爱小辈的叔叔伯伯脱不了干系。

    “可是巨灵神秘境开启在一个月后,也别误了陆白下山的日子。”陆清漪凑上陆洪泽跟前,低声道。

    “嗯,是如此,不过老祖宗托本座给各位长老带个消息,”陆洪泽面向她,“今年冠笈礼后下山历练的小辈共六人,女娲娘娘下派了指令,巨灵神秘境开启,让这六个弟子都在下山前进去一趟。”

    “这……”陆清漪蹙起眉,“以往没有出现过上仙境以下的弟子进去那秘境,就是怕里面未知危险太多,道行不足难以抵抗,小白有嫡系血脉,秘境是认主的,别的孩子就算是如陆银有万年一遇的资质,当年也是在上仙境初阶浸淫了许些日子,进去了也才堪堪应付。”

    陆洪泽闻言一笑。

    “放心吧,已有对策,女娲娘娘特地在神界寻来了保命的丹书,届时一人一张放在身上,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自能送出秘境来,至多也就是白白进去一趟,没什么收获罢了,咱们陆家的小狐狸都是金贵命。”

    “可怎会突然有这指令来……”陆清漪愁色未减。

    陆洪泽脸上倒没什么异样,撇着嘴指了指上头,两手一摆。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陆清漪眉头未松动,只眼神轻轻落在陆白身上。

    不知道那丝不安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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