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璟凛打了许多仗，只有孟忆纾，让他屡战屡败。
他是风头正盛的镇远将军，谁不对他高看一眼。
可孟忆纾，始终冷冷淡淡。
他恼，却又暗自庆幸。
在这人心复杂的世间，或许也只有孟忆纾亦如从前，不曾变过。
“旁人都在外欢庆，你怎么不去？”傅璟凛柔声问道。
孟忆纾默不作声，翻看手中的书。
傅璟凛将书抽开。
“旁人？旁人与我何关？”孟忆纾眼中没有一点波澜，好似眼前人与她毫无关系。
这样的眼神让傅璟凛内心一颤。
傅璟凛握住孟忆纾的手：“鸢鸢，我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
“到底是谁在闹？”孟忆纾挣脱开，“你将我囚于这栀园八年，仅仅是因为你的疑心病！早知有今日，当年，即使死，我也不会嫁给你！”
傅璟凛面色狰狞：“你只恨死的不是傅璟怀，是我吧！”
孟府遭难后，伯安侯幼子傅璟怀病重，孟忆纾去见过一面。
嫉妒就如同藤曼一般，在傅璟凛心中蔓延，直至充满他整个心房。
那是傅璟凛经历过最漫长的时光。
他承认他嫉妒了。
嫉妒傅璟怀母亲尚在，早已替他想好了出路。
怪只怪他的母亲早逝，无人替他撑腰。
一切只能靠自己争夺。
“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问题，与旁人何干？”
傅璟凛捏住孟忆纾修长的脖颈，狠狠道：“孟忆纾，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傅璟怀？”
翠竹跪在地上：“夫人身体不适，求将军放过夫人！”
孟忆纾快要窒息：“翠...竹...不要...跪...”
此刻，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人的面孔。
唯独，没有傅璟凛。
“你们孟家倒是能屈能伸！”
翠竹惊呼道：“将军您忘了，您将夫人禁于栀园不正是为了养病吗......”
翠竹的话点醒了傅璟凛，他放下手：“我本无意伤害你......”
“我们之间，八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逼我。”
“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一句道歉就能抵消所有？你凭什么觉得，你道歉了，我就该原谅你？”孟忆纾哽咽，“那是我的孩儿。”
“那就是个野种！我不懂为何八年过去，你依然揪着不放。”
八年前，孟忆纾小产。
离开她的不仅是足足五月的孩子，还有对傅璟凛的幻想。
即使成亲后，傅璟凛脾气较之从前多有变化，孟忆纾仍是觉得傅璟凛本性不坏。
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
事实证明，她天真了。
他不再悲悯，唯有嫉恨。
那样的他，让她很是陌生。
孟忆纾沉声道：“你放我走，我不再怨你。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傅璟凛哪还有运筹帷幄模样，早已失了心神。
“孟忆纾，你我，生同寝，死同穴，要我放过你，绝无可能。”
“已然不爱，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
傅璟凛笃定道：“无碍，我们会长长久久的。”
大大小小的珍珠从孟忆纾的脸上滑落，她忽觉体内有东西似秋日里成熟的瓜果重重落下，低下头，血已沾满衣衫。
傅璟凛来不及反应，孟忆纾就像断线的风筝，轻柔地飘在地上。
“来人，传裘薇。”
裘薇是京中出了名的妇科圣手，自八年前孟忆纾小产过后，傅璟凛就时常将她请到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裘薇关上门。
“是葵水吗？”傅璟凛急切地问道。
“非也，夫人自小产过后，伤了内里。”裘薇摇摇头，“当日我就与将军说过，需得心情愉悦才能恢复得快。可是夫人这些年，虽是在府中，一直在静养，正常情况下，应该恢复得极好才对。但是夫人情绪不佳，效果远不如预期。”
“那要怎样才好得快？”
“尽量让夫人心情纾缓些。将军，这是开的药方，烦请您煎一煎。”
傅璟凛接过药方，紧紧握在手中：“她什么时候会醒？”
“夫人失血过多，恐要昏睡一会儿，将军不必忧心。”
“你先下去吧。”
裘薇转身离开，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道：“将军，此次夫人失血止住了，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裘薇离开后，傅璟凛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孟忆纾会孱弱至此。
曾经，孟忆纾体力极好，最喜欢的便是骑马。
傅璟怀易感风寒，傅英别和孟长予年纪较小，能骑马的只有他和孟忆纾。
孟忆纾得到一颗夜明珠，她以此为彩头，比赛骑马
孟忆纾昂首道：“凛哥哥，既是比赛，那就要全力以赴。万不可看在我么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故意输掉。”
“放心吧，鸢鸢。”
孟忆纾骑马骑到一半，明显体力不支，落后于傅璟凛。
傅璟凛故意放慢脚步，停下来，道：“鸢鸢，休息吧。”
孟忆纾要紧牙关，闷头向前。
傅璟凛开始正视眼前的少女。
她如树一般扎根大地，挣扎着，奋力向前。
千均一发之际，傅璟凛先于孟忆纾一步，抵达终点。
“鸢鸢，承让。”
“凛哥哥，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只有全力以赴。”孟忆纾气喘吁吁，“下次，我不会再输给你，我一定会赢你的！”
傅璟凛把碗放下，握起孟忆纾冰冷的手。
本是百花盛放的好时节，怎么你的心如深渊一般寒冷呢？
想起从前，傅璟凛最期待的就是每日与孟忆纾一同学习。
她懂他。
懂他的理想，也懂他的脆弱，更懂他的不堪。
众人只顾着追逐眼前的阳光，唯有她，看到了阳光的背后的阴影。
那些阴暗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她从不以此嘲弄他。
更多时候，她在鼓励他。
鼓励他追求自己的理想，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在凛冬，她携温暖的光向他奔来。
成亲后，两个人却走进不同的关口，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见少女笑意盈盈。
也不见少年温润如玉。
傅璟凛握紧孟忆纾的双手，暗下决心，绝不会让她离开。
恨他也好，怨他也罢，这是他和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