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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前世)

    浑水摸鱼出了王府,折枝却一直提着心四处躲藏。

    无他,既然兵变,那京城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最安全的地方。

    身处政治漩涡的中心,向来是逆贼最想争夺之地。

    姚贵妃手底下的大胆妄为,打着捉拿楚靖逆贼的名号,一路从北门烧杀抢掠而来,可谓是无恶不作。

    沈折枝走得匆忙,来不及换身不起眼的衣裳,还是穿着薛泠赏给她的广袖裙,说是只需要她穿得好看便好,可行事不算方便。

    她深吸一口气,将头上那根最锋利的簪子捏在手中,一路躲着贼子,只敢从小巷子里边跑。

    边跑之时还不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墙灰。

    生逢乱世,若美貌太过,终究不是件好事。

    “方才你们可见到一个小娘子过去了?”

    “你……还有你去这边,我去那边看看!”

    听见贼子的声音响在耳畔,沈折枝心跳如擂,却又一时间找不到藏身之处。

    她透过缝隙往前看,发现来人并不算少,并且为了找她竟都分头行动起来。照这样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抓住她。

    左右都是死路,不可能走得通。

    可又不可能就任凭自己做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只由他人决定。

    既然没有路,她便自己找一条路!

    ……

    杏花落了满地,一位穿着浅灰色长衫的青年手里拿了把扫帚扫这落下的杏花。

    落花有情,落在杏树下端坐在石桌旁少年的肩上,洁白胜雪。

    “少爷,您说今年的杏花开得这样好,到了夏末秋初的日子,该结下多少杏子啊?”

    “只可惜,杏子伤人,吃多了只怕是不好……”

    少爷不语,只是撑着只手,仔细端详着石桌上的残局。

    须臾之间,一阵风袭来,吹散被扫作一团的杏花,无衣抬头,只见那棵百年的老树上边挂着个人儿。

    那人儿穿了件杏色的广袖裙,半边青丝如瀑般泻下,花面隐在落英当中,却比杏花娇俏千万分。

    “这这花……成精了!”

    沈折枝腰间的荷包被树枝叉下,落在满是花瓣的地上,绣着鸳鸯的绿红色荷包在一片粉白当中,显眼异常。

    她折了一束枝子,企图用那枝子去够那荷包,却一直够不着。

    似乎终究是差那么一些。

    树下坐着下棋的少年忽然站起身,躬身拾起那荷包,递到折枝的手中。

    无衣才缓过神来,瞧着自家少爷对着那姑娘和颜悦色开口正说着话。

    “沈姑娘,好久不见。”

    沈折枝从树梢跳下,却未见当年窘迫之色,而是坦坦荡荡,朝着崔彦林施施然行了一礼。

    “崔小公子,好久不见。”

    无衣在旁边站着,一副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的模样,“少爷……你们居然认识!”

    开元四十一年,秦家内院往外的那棵树下,他为她拾起那一颗竹球,彼时两人都未能想到,缘分落地生根,竟会使身份如此悬殊的二人如此纠缠一辈子。

    “如今京城变了天,妾身想寻一个去处避避风头,思来想去,都道最危险的地方最为安全,故而想到小崔公子这里来,万望公子可怜可怜妾身,让妾身有条活路也好呀。”

    沈折枝笑得狡黠,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知道崔彦林是否介意自己上回在乐坊摆过他一道,不过他们也算是各取所需罢了。

    一个需要用她来证明自己的确被祁阳王折辱,另一个则需要从对方那边打探出来崔家到底是站的哪边。

    “沈姑娘无须从崔某这里求一条活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圣上还健在,便会庇护这天下的每一个人。”

    开元四十九年,两朝元老左相崔闫告老,上书陈情想要颐养天年,本家只剩下崔家大郎还留在朝堂当中。小儿子崔彦林年少成名,却被崔闫求过恩典不曾入仕。

    彼时崔家乃是朝中最清贵的世家,累世官宦,名人彦士如林,崔闫小儿子崔彦林的名讳便是为了纪念崔家如此盛况而得来的。

    那时候世人都以为,崔家定会如此鼎盛百年,更有人断言,崔闫当是当今世间唯一一位历经三朝的宰相,可还未等新的储君定下,崔闫便已经不知道为何告老了。

    沈折枝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崔闫一心想要他最小的儿子切莫踏入仕途当中,却未曾料到,他最不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却是壮志雄心最大的那个。

    崔彦林早已向皇帝投诚,不同于崔家左右摇摆四处逢源,他站的队唯有一个皇帝。

    折枝有时候有些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边看不上长公主的女子身份,一边却厌恶姚贵妃所生的皇子愚笨不堪,难以委托重任。可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天下名医尽数被他搜罗进麾下,仍旧无力回天。

    有传言说,崔相辞官,是因为在金銮殿上惹了皇帝发怒。

    还有传言说,崔家小公子不近女色,是因为有断袖之好,更是半月之前,从府外接回来一个男子,正值妙龄。

    难怪乎祁阳王会和老皇帝联手演这么出戏,想必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沈折枝斗胆猜想,崔彦林投诚的依据,就在这个男子。

    那他会不会是,皇帝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

    “崔小公子说这话便是不厚道了,当年你我相识一场,也算老相识。不想妾身却是崔公子用来挡人言的幌子,害得妾身痴心错付了这么多年。”

    “妾身听闻,公子府上有位妙人,故而就连廉耻也忘了,一心想见见能得公子青睐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只希望公子莫要怪罪。”

    沈折枝佯装落泪,用长袖遮住脸庞,余光却看见崔彦林真诚地朝她摊开手,里边叠着一张手绢。

    这小子还是像从前一样不解风情。

    “比起这个,崔某还是比较相信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是有求于崔某,不若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沈折枝思忖片刻,往衣袖里一扯,一块沾着血迹的布条映入三人眼前,“既然崔公子都说了,那妾身也不藏着掖着了。这封信,送到长公主府。我相信公子若是想,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崔彦林微微一笑,“我为什么帮你?”

    “你上回和我说,若还能够相见,必会还我一份安定。”

    “世人皆说,崔小公子有活菩萨之名,更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崔彦林不置可否,接过血书默默转身,却又说。

    “这并不是能说服我的理由。”

    沈折枝往他身前绽出她此生最真挚的笑容:“我知道了。崔彦林,你若真做得那么绝,今日便不会让我有机会翻进你家院子!”

    那就说明,他或许也不能断定,那个沧海遗珠是否真的是天家血脉。崔相与皇帝离心,与崔彦林离心便都可以说得通了。

    若是确定,皇帝便不会犹豫这么久,也断然不会用这个法子想要扶助他上位。

    不过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也有可能是崔彦林的确喜好男风。

    但她笃定他会帮她。

    因为既然崔彦林是皇党,必然事事唯陛下心意是从。陛下虽不想让长公主即位,却也不忍真的杀了她。

    她现下已经被幽禁,若再被抓住错处,便再无可能继续活在世上。

    无论是谁即位,都不会容忍这样一个野心和爪牙展露得如此明显的人。

    月明星稀,少年回头,耳朵红了半边。

    “你且等着吧。”

    若是沈折枝知道崔彦林送这血书,日后会被贬至百丈冰原做使节,便绝不会让他只身前往。

    若是知道即便她送出这份血书,长公主也仍旧会反,她便绝不会让他替她承受这份因果。

    可是没有若是。

    有些结局,早已在做决定之时便已被命运写定。

    开元五十年,皇帝退位,贵妃姚氏之子继位,同年,姚氏因病薨逝,并没有沈折枝想象中的那个沧海遗珠出现。

    先长公主萧氏,意图谋反逼宫,赐白绫一条,下旨当日,萧氏自缢于公主府。

    祁阳王楚靖,经杯酒释兵权,实际兵权被分解,落在宋何、魏先明、赵奇三人手中。

    经此过后,薛泠和沈折枝真正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楚靖没了兵权,整日里在府中养花逗鸟,偶尔和薛泠去薛家称场面。

    侧妃任氏被祁阳王递了休书,却一直没有走,具体内里,沈折枝不知。

    问起此事,薛泠总是意味深长一笑,最后摇摇头叹气罢了。

    如此二十年,随后她奔走他乡,一路北上为崔彦林立下衣冠冢归来,已是和薛泠见的最后一面。

    故人已经垂垂老矣。

    沈折枝亦感觉时日不多。

    薛泠卧在罗汉床上,隔着纱帘,朝沈折枝微微一笑:“当年你我便如今日。”

    “今日如何?”

    “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有机会相见。折枝,当年你走出王府,我不知你是否还有活路回来,便想着,若是你死了,我定不会独活。”

    “我只有你了。”

    沈折枝伸出皱巴巴的手,往她脸上轻柔抚过:“我没有死,你也不会。”

    薛泠回握住她的手:“看见你还好,我便能安心去了。”

    “咳咳……当年之事,本不怪于你。下旨前一日,公主回了我一封信,但她不让我告知你。如今临了,我想,还是告知你为好。”

    “当年她收到了血书,不是不退,而是不能。她……她说……她不悔。”

    今日杏花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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