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你到底在找什么？”他们开了两个小时车，从C市到B市，回到原来的高中七中。
七中的高一和高年级是分开的，晚上没有晚自习，在一栋独立的小楼中。
张婷环顾四周，教室还是老样子，古板又单调，连每个班的黑板报内容都差不多。
他们已经找了一层楼，她也不知道佟瑶在找什么。
黑暗中，晚饭还没吃的人饥肠辘辘，张婷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只得开口缓解下尴尬，“我帮你找？”
“不用了，你去校门口吃麻辣烫吧，我一会好了去找你”。
学校门口的胖子麻辣烫还在，好不容易回来，不吃实在对不起自己，张婷回身看了眼，“你不吃？”
黑暗中，佟瑶的手摸过一个又一个桌洞，课桌在桌洞的那面，没有划痕。
她淡淡回了句，“我不饿”。
“那我们电话联系”。
“嗯”。
张婷的高跟鞋踩过走道，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明明还是当年的桌椅，为什么找不到那？这是最后一排了，佟瑶懊恼地咬咬牙。
佟瑶将手探向桌洞最里面，然后移到最右侧，指尖在触到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想哭，这是小刀刻过的痕迹，慢慢摸过，这个反手刻得歪歪扭扭的“瑶”，是她的手笔。
当年的她，真的很幼稚，学人在桌上刻字，又不敢大剌剌刻在桌面上，改刻在桌洞里，不光自己刻名字，还怂恿傅承沪刻。
还记得傅承沪听到她的建议时，吝啬地连余光都没给她，拒绝地十分彻底，声音比平时还冷了几度，“不刻”。
她不死心，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问为什么不刻，当年他是怎么说的，“损坏公物”。
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刻，只是那么一提，可是现在她想知道，若他那么口不对心，当年到底刻了没有。
她不敢相信张婷的话，耳边轰隆轰隆的，脑袋里一团乱麻，她需要证据，更需要信心，很多很多的信心。他喜欢她的信心。
对面楼的灯光，透过来，佟瑶蹲着挪了几步，继续找相邻的课桌，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她的手臂微微颤抖。
手背先碰到左侧凹凸不平的刻痕，翻转手心向上，这张桌洞里竟也有字！
是三个字，傅承沪。字如其人，一丝不苟。
指尖婆娑着他的名字，深深浅浅，仿佛每一笔都重重地刻在她心上。
若不是今天她来找，可能永远不知道，在昔日的教室里，两张书桌相邻，镌刻着的名字就这样靠在一起，安静地过了这许多年。
现在她好像有些相信，傅承沪喜欢她了。
佟瑶扶着书桌慢慢站起来，努力抵抗贫血久蹲的后遗症，缓缓坐下。
此刻只觉血气上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难受的要命。
她想给他打电话，说说话，把这股子难受劲儿舒缓下。
她曾无数次的拨通他的电话号码，因为是傅承沪，所以每一次都理直气壮，每一次都心安理得。
而现在，夜凉如水，她的指尖微微发抖，怕他接电话，又怕他不接电话。
想说的话，反复碾压过她的心头，她在害怕，怕说出来，他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毕竟好朋友是一辈子的，女朋友可能只是一时的。
悠扬的音乐响起，佟瑶的眼睛终于从屏幕上移开，原来是高三的晚自习下课了，学生们闹闹哄哄地结伴从教室里出来，整个校园瞬间生动起来。
看着他们，不由得想起那时的自己和他，佟瑶敛眸，终是按下“呼叫”键。
“喂”
依旧是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倦意。
电话通了，她眼眶酸酸胀胀的，忘记了说话。
黑暗中，傅承沪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适应屏幕的亮光，“佟瑶？”
“傅承沪”，她深深吸了口气，说得极快:“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心翼翼地询问，她对他何时如此不确定过。
傅承沪打开夜灯，微弱而昏黄的灯光顷刻间布满每个角落，整个房间很安静，安静到她说得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楚。
他依旧闭着眼，握着电话的手渐渐收紧，“喜欢...过”。
不擅长说谎，傅承沪顿了下，那个“过”字终是说出口，即使现在不是事实，在漫长的未来也终会成为的。
“喜欢过...”佟瑶低喃，眼眶涨得发酸，她胡乱抹了下眼角，哽咽着开口，“那现在那？傅承沪”。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似是在犹豫，“佟瑶，我结婚了”。
“结婚?”傅承沪不会随便结婚，也不会用烂借口搪塞她，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她有点呼吸不畅，仍忍耐着，哑着嗓子开口：“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今天”。
是的，他有一个未婚妻，她见过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她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捂着胸口，那里闷得想炸开。
沉默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傅承沪终于睁开眼，让眼睛适应房内的光线。
她是终于发现他喜欢她，来质问他的吗？
“佟瑶，我们之间不会变”。
不想让她有任何疑虑。他们还是朋友，不要觉得尴尬，也不要因此躲着他。
佟瑶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握成拳，压在唇上。
不会变吗？可是他们之间已经变了，他变了，不再喜欢她了，她也变了，变得贪心了。
压住心里异样的钝痛，佟瑶扯出一个笑脸，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
“傅承沪，新婚快乐”，说完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不想听到他的回复，一个字也不想。
“佟瑶...”
没有回应，傅承沪看了眼手机，原来挂了。
明明房间里暖风呼呼地吹，他心底却一片冰冷，睡意全无，随意地靠在床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某处。
“新婚快乐”，他呢喃着，她最后的话。
还以为千锤百炼的心不会再因为她的话有波澜，为什么还是这么痛那，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底泛滥开，一点点席卷全身，他索性放弃抵抗，惨淡地笑了笑。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对她坦白，还好他没有。
觉得冷得时候，就想抱抱她。
一个拥抱，心就满了。
可若那个人也是冷，该怎么办。
电话再次响起，傅承沪目光微闪，这个号码是私人号码，只有几个人知晓，他快速拿起手机，不是佟瑶，怎么是秦震？
傅承沪按下接听键，这个时间，秦震若打电话，一定不是小事，他不由皱了皱眉。
“傅总，傅老师情况不太好”。
傅承沪沉默了下，秦震知道他此行的重要，只怕他口中的不太好是很不好，他稳了稳心神，“安排下，我马上回去。”
“好的”。
张婷在校门口左等右等，等不到佟瑶，直到整个校园都空了，只好折返去找她，还好她还在那间教室。
张婷边走边埋怨，也不见佟瑶搭她话，只觉得奇怪，走近才看到佟瑶低着头，抱着手机，双眼呆呆地望着不知名的某处。
“瑶瑶，你怎么了？”张婷推了推她。
“张婷，我们回去吧”，佟瑶被推了下，似是从某种情景中走出来，理了理衣服站起来。
张婷顺势环住她的肩膀，问道，“刚才找到了吗？”
佟瑶抿抿唇，不说话。张婷还以为她没找到，赶快转了个话题，“瑶瑶，我刚电话约了几个老同学，咱们...”。
“你去吧，我想回家”，佟瑶打开手机电筒，楼梯顿时被照亮，张婷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快步下楼。
张婷愣了下，还没闹明白，就看见前面的佟瑶晃了下，急忙扶住她，“平底鞋，你也能崴到脚。回C市？”
“嗯”。
佟瑶脑子乱成一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等回过神来，车已经在高速上疾驰。
身边的佟瑶不在状态，张婷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不停地切歌来缓解下长时间驾驶的疲倦，佟瑶这个样子，她可不敢放心让她开车。
就在张婷瞪大了双眼，再次伸手切歌的时候，余光看到佟瑶的肩膀抖动了下。
“瑶瑶，你怎么了？”
身边的人，没有回复。
“佟瑶？”
还是没有声音。
张婷快速侧脸看了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瑶瑶，你怎么了？”
身边的人半张脸都是湿的，不知何时默默地开始流眼泪，看这样子，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是难过到实在忍不了，肩膀才开始一耸一耸的。
“瑶瑶，你哭什么啊?”张婷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抽了张纸，胡乱地塞在她怀里。
“张婷，我...我好喜欢...傅...傅承沪”
张婷吸了口气，“喜欢就喜欢了呗，你哭什么了，我快被你吓得心脏停摆了”。
她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原来就是佟瑶终于看清自己的心。虽然她也觉得佟瑶迟钝地不像正常人，要是自己是傅承沪，说不定早受不了死心了，可爱情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加上佟瑶又是自己的好朋友，她也只能默默在心里为傅承沪拘一把辛酸泪。
“婷婷，我...我怎么...这么笨。”
张婷用手指敲了下方向盘，笨是真的，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
佟瑶吸了吸鼻子，双手死死抠着手机，“婷婷，我给他介绍过女朋友，我还当着方兰的面推开过他...”
张婷用力眨了眨眼，这会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瑶瑶，傅承沪承受过的打击很多，不在乎多这两个，没事儿的”。
话一落地，佟瑶哭得更厉害了，整个车厢里都是她压抑地哭声，听得张婷心里愧疚不已，没心没肺的佟瑶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她认识的佟瑶，心很大，别人纠结烦闷的，她总能看得开，刚认识的时候她很羡慕她的大度，后来熟了后知道她那是脑容量小，遇事情总是慢半拍，想不明白的就自动跳过，烦恼自然就少。
“瑶瑶，他现在肯定还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哪里那么容易变”，要是别人，怎么变都有可能，可是傅承沪，她还是有信心的，从认识他起，他的眼睛里就只有佟瑶。
身边的人还在抽噎，张婷一手伸过去握她的手，却摸到冷冰冰的手机，“欸”，张婷一脸很铁不成钢，“我来打电话给他。”
“不要”佟瑶来不及阻止，张婷用自己的手机播了过去，电话已然接通了，她还开了免提。
“喂，傅承沪，你...”
“抱歉，傅总不在”
“你谁啊？”
“我是秦震，傅总的助理”
“傅承沪那？让他接电话。”
“傅总不在，接不了”
电话这头火气翻涌的张婷，被秦助理一贯冷淡的音调，弄得没了脾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佟瑶微微发愣，似叹息般说了句，“明明刚才他还在的...”
电话那头的秦震远没有他的声音来得镇定，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佟瑶的话就在此时一丝不拉地落入他耳中。
“佟小姐，你的电话不一样”，他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什么意思？”张婷还想多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电话不一样？什么不一样也不说清楚。啊...佟瑶，是电话号码不一样？你快看看，手机密码我生日”。
佟瑶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她握着两只手机，翻到名字点了进去，电话号码果然不一样。
她这是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曾被他喜欢，且已经放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