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C市的第二天,佟瑶迟疑着没敢给傅承沪打电话,只拨给了秦震,从他口中得知,傅老师不大好,他守在医院,傅承沪在回来的路上,人还没到。
佟瑶简单收拾下,开车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才知道,她以为的不好,和秦震说得不好,显然不同。
她以为傅老师只是一时身体有恙,可当她来到医院,看到走廊上乌泱泱的人,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佟瑶靠近门口时看到了秦震,他侧身在接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唇,眉间尽是倦色。
佟瑶向屋内张望,只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床边,身形有几分熟悉,剩下的人尽数站着,将病床遮了个遍,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由得后悔,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进去和傅老师说句话。
佟瑶远远地盯着监护仪,生怕上面的指标不好,她拿出手机,心里好乱,好想给傅承沪打个电话。
正在她心烦意乱时,屋内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她忙侧身让路,不一会几个医生快步进入病房,原来是检测仪器指标忽然不好,心率血压下降,悲痛又紧张的氛围顿时笼罩在病房内外。
医生摇了摇头,“还要抢救吗?”
坐在床边的女人站了起来,眼眶通红,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疲倦,“医生,我们抢救,承沪还没来,一定要等到他来...”
眼泪刷得流了下来,佟瑶用手背慌乱地擦掉,原来坐着的人是方兰,怪不得她觉得眼熟。
病房的门被关上,房内的人鱼贯而出,有几个人围在方兰身边,不停地安慰,方兰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佟瑶看着关上的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傅承沪,你快回来啊。
“佟小姐,你怎么在这儿”,秦震刚挂了电话,就看到佟瑶紧张地站在角落里,双眼和鼻尖通红,显然是才哭过。
“秦助理,我想来看看傅老师,没想到...”佟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又想哭,连忙吸了吸鼻子,眨眨眼,想把眼泪逼回去,“对了,傅承沪那?他怎么还没到?”
“傅总昨天飞去N市,已经安排了最早的飞机飞回来,只是...需要时间”。
佟瑶眉头皱在一起,N市并不近,想来一时半会很难赶到,看傅老师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起。
“万一他赶不回来怎么办?”佟瑶急得直搓手。
秦震下意识地望了眼方兰,也不知道佟小姐知不知道傅总结婚的事,傅总不在,但方小姐在。
他细小的动作,一丝不拉地落入佟瑶眼中,顺着他的方向,佟瑶看到了方兰,遂敛眸不再说话。
秦震抿了抿唇,情况不容乐观,看样子傅总十之八九赶不回来,正当他准备安慰佟瑶时,方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秦助理,承沪到哪里了?他电话关机了”,方兰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对象还是傅承沪的母亲,他不回来,她心里总是没着落。
“傅总已经在回程的飞机上了”,秦震说完小心地瞄了眼佟瑶,看她低着头没什么反应,又开口道:“方小姐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就算傅承沪不在,该准备的也早已准备妥当。
方兰深吸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佟瑶,又后知后觉地想到秦震刚才的称谓“方小姐”,颇有些不开心。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佟瑶,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暗潮汹涌。
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为首的医生大声道:“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方兰快步迎上去,秦震也紧跟着。
佟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一会儿,方兰又开始抹眼泪,秦震的眉头皱的更深,情况只怕更糟了。
佟瑶脑子里轰隆隆地,一会儿想到上学时,每年端午节就想吃傅老师做得腊肉粽子,傅承沪总一面不屑她的嘴馋,一面巴巴地给她带,她每年都说要去答谢傅老师,却回回因为各种事情错过;一会儿画面又转到他们刚来C市上大学的那年,火车站送别,好不容易摆脱父母唠叨的她,看到傅老师拉着傅承沪的手,傅承沪一贯沉静的脸上有些别扭,却没甩开,后来她才断断续续从别人口中拼凑出,傅老师一个人把他带大的艰辛,再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程家的“私生子”,再后来,他强势地坐上了总裁的位子。
此起彼伏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刚才和方兰秦震说话的医生们也都低着头穿过走廊,快步离开,佟瑶被人流挤到最边上。
泪眼模糊中,佟瑶看到病房内的人一直在忙,很快殡仪馆的车就来了。
“秦震,傅承沪还没来”,佟瑶不知何时挤到秦震身边,拦住他。尽管知道不理智,佟瑶还是忍不住。
方兰凌厉地扫了眼佟瑶,又是她,一直堆积在心里的不满终于找到出口,刚要开口呛她,秦震已经抢了先,“佟小姐,这是傅总的意思”。
佟瑶拉住他胳膊的手,渐渐松开,沾着泪水的睫毛颤了颤,傅承沪...
“佟小姐”三个字,意外取悦了方兰,她又见佟瑶自觉地退到角落,觉得腰杆更直了,女主人的姿态更要摆出来。
这一切佟瑶都不甚在意,她只在心里不停祈祷,傅承沪你快点儿回来吧。
可是直到殡仪馆的车启动离开,傅承沪也没赶回来。
医院里的哭声,人声渐渐沉寂,楼下的私家车一辆辆开走,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医院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佟小姐,需要我帮你叫辆车吗?”秦震安排完一切,发现佟瑶还站在刚才的位置,朦胧的眼中,一片无措。
“不用,我今天开车了”,佟瑶握紧手提包,看了眼离她不远处的方兰,她若继续留在这儿,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秦助理分神,“秦助理,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佟瑶走得很慢,今夜注定不太平,她想见一面傅承沪,但见了,安慰的话太空,她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她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时,一阵奔跑的风席卷而来。
“傅..”后面的字还未说出口,前面的字已被吹散在风里。
佟瑶垂着头,眼看着傅承沪从她身边飞奔而过,而他一眼也没给她。
她心中一痛,医院的楼梯转角,与她擦肩而过的,又岂止是他。
有人曾说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可当她看到他的那一瞬,他的神情,让她知道,不是的。
最远的距离就是死亡,不知道我爱你也没有关系,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相遇时我可以关心你,不见面时我可以偷偷想想你,你总是在的,不管在哪里。
可是现在,死亡让你爱的那个人,永远不在了,漫长的以后要怎么办?
当你不经意地抬头,想和她说话时,不会有人再答应。
她永远的不存在了。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昨晚,当她在为她迟来的爱情难过时,他正在失去亲人。
心里似有万千个小针在扎,密密麻麻地疼痛让她险些站不住,佟瑶咬咬牙,转身向楼上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她才能安心。
快速的攀爬楼梯,让佟瑶有些喘,她在楼梯口站定,忍住晕眩感,抬脚的一瞬间,迎着光,看到走廊尽头的两个人。
傅承沪高大挺拔的背影只是立在那儿,就让人无端地很有安全感,一向平整的西服在匆忙中透出几分凌乱,凌厉的气势依旧。
他对面的方兰在看到他的瞬间,忘记了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迟疑了下,还是奔向他怀里,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忍到此刻,她终于可以放肆地发泄着心中的伤心。
傅承沪的肢体微微有些僵硬,不对他过分熟悉的人,几乎发现不了,他俯视趴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终是没有推开。
走廊尽头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站得太远,佟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一如很久之前,傅承沪买戒指时,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很伤心,他们都很伤心。
最亲密的人,互相慰藉,她才是多余的。
许是这一天哭得太多,当眼泪划过脸颊,砸到她的衣服上,手臂上,她一点儿伤心的感觉都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麻木。
她暗暗唾弃自己,不应该跟上楼。
佟瑶扶住扶手,浑浑噩噩地走下楼,上了车,对着后视镜把自己收拾干净,尝试着打火好几次,才终于启动车。
她真的好久没开车了,若不是今天太急,也不会自己开车。
一路上她都很谨慎,直行的绿灯亮了,她慢慢左转在待转道等待,左转的绿灯刚亮,她眼前一黑,感觉巨大的重量压了下来。
最后一瞬,她在想,是高架桥砸下来了吗?